我们班同学,有的忙着参加各种文学社读书会、写作和投稿,有的同学忙着谈恋爱,还有的两者兼而有之,功课恋爱都不耽误。我属于前者,赵敏属于后者,她气质好学习佳,在我们年级尤其惹人注目。有时,虽然我们忙的不是一件事情,但我的文章被报刊杂志选用,和赵敏听到谷滔“诗般”的恋爱语言时的幸福程度基本相似。
每当收到杂志社寄来的几十元稿费,我就像收到天上掉下来的一笔“巨款”,和赵敏她们去学校门口的小吃摊上吃碗混沌,都感觉好吃的不得了。
不上课时,我喜欢在图书馆或者宿舍看书,我实在找不出还有比读书更有趣的事情:既能打发时间还能排遣寂寞,还能增长知识。学校图书馆里还有那么多我没有看过的文学书籍,不抓紧时间我怕我这四年一晃就毕业了。
春节回家,才半年不见安雨和安安就长高了许多,一进门他俩兴奋地把我团团围住,安雨一把搂住了我的脖子。看得出我父母其实也挺开心的,只是我们都是不善表达感情的人,只是互相讪笑着说:“回来了。”和“哦,回来了。”
我特别羡慕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女孩子,比如挽着父母的手臂散步或者靠在他们的肩膀上看电视等亲热行为,这种举动在我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夏天,有时不小心碰到母亲裸露的胳膊,我浑身上下会有一种非常不自在的感觉,本能地我会收紧身体,想把自己的体积“压缩”的小一点儿,我想母亲的感觉应该和我相同。为了避免彼此身体的接触,在家里狭窄的过道上,我们会不自觉地站立停下脚步,让对方先经过。当然,我知道这肯定不是礼让,这是可怕的“客气”。
去同学家,我也会不自觉地观察他们的家庭模式,我发现没有一个同学与父母的关系是和我相似的。罗亚西的父母对她是“宠爱”,赵敏和父母的关系是“朋友”,施向华的父母根本就顾不上她,她下面还有六个弟弟妹妹等着他们操持,所以我给她总结的是“自由”。
上了大学,母亲对我客气了许多,但有什么话她从来不直接过问,总喜欢绕来绕去的让我如坠雾里不知所云。如果深想,我认为我一定可以明白她的“话中话”的含义,可是我实在不想仔细往深处琢磨,我嫌太累,我情愿相信她的“话”就是她表面表达的意思;再一个我不想助长她有话不好好说的“恶习”,她既然不明说,那我不如装糊涂好了,省事!
寒假期间,她想知道什么有关我的信息,不是派父亲过来打探,就是派安雨过来问我,要么就是同学来了,她表面上在和同学聊天,其实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为了说给我听,我和母亲的卧室只不过一墙之隔,却感觉两人中间像是竖了一座山。我是有多么厌烦这种不正常的母女关系,可是又不知道如何打破僵局?我常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关系演变成这样了?小的时候我怕她,不喜欢她,躲避她;长大了只是想一味地逃离她,不想成为她的样子。
晚上吃饭时,我说:“我想去给方阿姨和罗叔叔拜个年。”他们是我童年时的两缕耀眼的阳光,我现在长大了一定要去看看他们。
安雨开心地说:“好呀,那我和你一起去小凡叔叔家!”
母亲说:“你罗叔叔家搬家了,新家我和你爸也没有去过,他倒是每年都过来给我们拜年的,不像小方,有些日子不来了......”。
记得小时候,方阿姨单身那会儿她周日没地方去,常常来我家,但如果她来的太频繁了,我母亲也会不高兴的,方阿姨私下和我抱怨过,她说我母亲不好“伺候”,那时我小不明白她话里的含义。
因为谁都掌握不了她的“节奏”,来的勤了,她觉得方阿姨和父亲间“有猫腻”;不来了,她觉得方阿姨忘恩负义,忘记她是小姑娘时我们家对她的好。
在去方阿姨家的路上,安雨和我说了一路小凡叔叔的各种好,她幼稚地认为,方阿姨根本配不上多才多艺的小凡叔叔,就像当初的我固执地认为方阿姨怎么会嫁给木讷的小凡叔叔一样。
街上隔三差五响起炮鸣声,过往的行人碰面都热情地相互拜年问好。这时人行道上迎面走来一家三口,小女孩一两岁的样子,她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妈妈,蜷着双腿,开心地“荡秋千”,父母则低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中间的孩子。走近一看,“爸爸”原来是徐林,我觉得简直太意外,没想到这么巧能在路上遇见徐林,更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当爸爸了!
徐林也吃惊地看着我说:“安雪安雨,这么巧呀!啥时回来的?”
我笑着答:“学校一放假就回来了。”说着看了一眼他身边那位戴着眼镜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年轻女性。
徐林赶紧介绍说:“这是我爱人,”又指着小女孩说:“这是我女儿。”
然后,他指着我和安雨说:“这姐妹俩是我家的老邻居,学习这个......”说着伸出大拇指。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和安雨一起蹲下身来抱起徐林的女儿,小女孩长得很像徐林,她圆圆的脸蛋,弯弯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白白胖胖的,我由衷地说:“宝宝长得可真像你!”
徐林爱人笑着说:“是呀,别人都说她是小号徐林。”她看起来很随和的样子,只是感觉相貌比徐林要老相些。
徐林说:“有次在路上碰见你妈了,听阿姨说你去云海市上大学了,那可是个好地方呀!”
我们站在路边,又简单地寒暄几句,宝宝闹着要走,徐林匆匆摆摆手说:“没事去我家玩......不过我已经不在老房子那里住了,现在就我父母在那边,我和徐喆结婚都搬出来住了。”
我点点头说:“好的,代问徐伯伯白阿姨新年好!”
他也回头冲我大声喊:“也代问你父母好!”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自言自语地嘀咕:怎么不是小卖店那个女孩了?
安雨问:“什么不是那个女孩了?”
我没有理会安雨的问话,独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
从小学到初中,整整八年的时间,徐林这个伴随我整个童年记忆的大男孩,现在已经为人夫、为人父了。看着他对宝宝慈爱的眼神,他一定不记得当初因为徐伯伯揍他而对我说过的“憎恨”他父亲的狠话了。是啊,有些他说过的、做过的事情可能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我却记忆犹新想忘也忘不掉。在我心中,他好比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我想,等以后我们都老了的时候,也许我会把我“暗恋”他的故事讲给他听,想到他吃惊张大嘴巴的样子,我不觉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