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中午,快放学时突然下起了大雨,同学们都聚集在教室门口,仰着头望着天,思想斗争着是冒雨跑回家,还是忍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等雨停了。
我心里惦记着中午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今天应该“挑铁滑车”了,就把外衣脱下来披在头上,做好跑回家的准备。
这时听到有人叫我:安雪!我回头一看,是让我背负“奸细”之名的应婉。
应婉在班里很少说话,她高高的个子,脸蛋总是红扑扑的,学习不好也不坏,在班里很少会有人注意到她。
应婉小声说:我爸一会儿给我送伞,咱俩打一把伞走吧,你别冒雨跑了,多冷呀!
应婉因为“奸细”的事儿,我能感觉到她对我心怀歉意,但她属于不善言辞的女生,从来没有和我解释过这件事情。
其实,我心里从来也没有责怪过她,毕竟她没有直接说过我就是“奸细”啊!
每到下雨天,我们班的同学都知道,全班同学的家长,给孩子送伞的只有应婉的爸爸。
其他同学不管下多大的雨,都不会指望父母来给自己送伞。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父母们实在是太忙了,根本没功夫管他们。
下雨时,只有应婉在班里坐着安心等待,因为她也知道:她爸爸不管下多大的雨,一定会来给她送伞。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学生放学比较早,每逢遇到下雨天,学校的孩子们都是冒雨疯跑回家,顾不上换下湿衣服,慌忙打把伞再抱把伞去给父母送去。工厂大门口,围集的全是给家长送伞的小学生们。
有一次我站在厂门口,等了好久妈妈还没有出来,其他同学基本上都接到父母回家了,只有我还站在雨地里一直等。
穿着绿色雨衣的门卫好心地说:要不你到值班室给家长打个电话,问一下他们是不是从其他大门出厂了?
拨通电话,听到妈妈的声音我突然想哭,但是一听到她不耐烦的语气我就忍住了。外面的雨稀里哗啦的声音很大,她听不清楚我说什么,我也听不清楚她说什么……
我很羡慕应婉,不是羡慕她每次下雨不用挨雨淋,而是羡慕她被爸爸宠爱的感觉。
在父母面前,我很少能感觉到被他们宠爱,他们总是忙着上班、忙着做饭、忙着吵架。然后,不知他们忙些什么。
应婉看到爸爸来了,连话都不会好好讲了,撒娇责怪他来晚了,让她等那么久。
我不会,我在父母面前是最坚强的,当着他们的面伤心流泪我认为是很丢人的一件事。遇到任何事情我第一反应不是求助他们,而是怎么才能瞒住他们。他们连自己的事情都解决不了,我就不要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妈妈常常责怪爸爸下班后不及时回家,别人都是趁着上班时间偷偷溜出去洗个澡,而爸爸偏偏要等到下班了再去,其目的就是不想回家做饭。
我觉得爸爸故意拖延时间不回来,他不是不想做饭,他是压根儿就不想回家。
最近,爸爸除了神经衰弱,又被查出来心脏不是太好。家里每天都萦绕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连空气都是苦的。
妈妈和爸爸商量,如果他能把烟戒了,省下来的钱每天早晨给他定半斤牛奶。爸爸嗜烟如命,可是当“命”受到威胁时,他还是选择了牛奶。
早晨,看着爸爸用小奶锅精心地给自己煮牛奶,然后再加上一勺白糖,飘出来的香气十分好闻。牛奶的香甜气味让我想起了同样总喝牛奶的“老刁婆子”一家,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搬走好几年了。
爸爸常说他休息时,我们把钥匙刚刚插进大门锁眼的一瞬间,他就醒了。因此,我们仨从小练就了一身“轻功”,走起路来都蹑手蹑脚。
有时,安安在楼下玩得兴奋的不得了,一到家门口就瞬间安静下来。他猫着腰,伸着小胖手指指屋里,压低声音问我:大姐,爸爸睡觉了没?看着弟弟那么小就如此懂事,我很心疼他。
爸爸身体不好,什么家务也分担不了,妈妈发火的频率更频繁了,我们如履薄冰,每天战战兢兢。
像家里搬煤这种体力活,也是由妈妈带领我们三人完成,妈妈拿个大盆搬煤,我和安雨用小盆端,连安安都拿着小簸箕每次往里放两块蜂窝煤往四楼搬。
妈妈个性很强,能自己完成的事情绝不麻烦别人,她总是等到大浩徐林他们不在家时再带领我们往楼上搬煤。
有次搬煤我刚好来“例假”,虽然肚子疼的不得了,也忍着坚持没告诉妈妈,因为我实在不忍心妈妈一个人领着妹妹弟弟搬煤。
每到这个时候,看到别人家有身强力壮的爸爸和哥哥搬煤,我总是很羡慕。
有一次,姑姑家女儿从外地来我家玩,她年龄和我相仿,我和几个女孩正在楼下跳皮筋儿,爸爸牵着她的手刚好从我们身边经过。
我看到那个妹妹蹦蹦跳跳地仰着头和爸爸说着什么,爸爸也耐心地侧身弯腰听她讲话,那一刻我心里有些酸酸的,觉得爸爸很少这样对我和安雨。
我不知道爸爸看到我没有,反正我看到他了,但是我没有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