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清明节”前夕,学校会组织四五年级的学生去市烈士陵园扫墓。
每次去扫墓,我的心情都复杂而沉重。如果去,路途实在太远,感觉腿都走断掉了,但是爸爸妈妈会因此给我准备一个1毛1分钱的大面包,这是平时不能随便就吃到的。
去扫墓,家庭条件好的,带的午饭比较丰盛:蛋炒饭、煮鸡蛋还有水果什么的;家庭条件一般的,会给孩子买个面包或者自家做的糖包馒头;有几个家里孩子多的同学,他们什么都不带,到中午吃饭时他们就借故走开。
其实,到中午开饭时间大多数同学都“借故”走开了,因为在路上我们就把书包里的面包,一边走一边用手偷偷揪着吃,怕老师看见嘴巴慢慢蠕动,还没走到地方面包基本就吃完了。
军用水壶里的水,因为妈妈回老家装过香油,所以水的味道参杂着生油的怪味,要多难喝就有多难喝。
老师说,之所以不让低年级学生去扫墓,是因为他们太小不懂事,我觉得主要是因为路太远,他们根本徒步走不到那里。不仅路途遥远,还漫天飘舞着白色的柳絮,马路两旁厚厚的像下雪一样,落在脸上痒痒的。
因为每个学校的情况不一样,选择的出行方式也不一样。其他学校有乘大轿车的,里面的学生高高在上,双眼朝下俯视着步行的我们;乘大卡车的,车厢里站满了人,风吹的他们头发乱舞,他们兴奋地哇哇大叫,从我们身边经过时,有可恶的男生还冲我们吐口水。
那时,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自卑,觉得我们走路的像乘车同学脚下的小蚂蚁一样在慢慢爬行,而人家呼啸而过神气的不得了。有气不过的男生问老师:咱们学校为什么不坐车去?
学校宣传队的师傅抢着回答:革命先烈为了你们把命都搭上了,让你们走路去给他们扫个墓你们都不愿意?!
男同学吓得小声嘟噜:没说不愿意呀……
我父母热衷玩一种游戏:他们离婚了我们姐弟仨人选择跟谁一起生活?
他们吵架时问我们这个问题,他们开心时也问,只是情绪状态不一样而已。这样的问话让我感觉,我们家随时处于瓦解的边缘,让我没有丝毫的安全感,并替妹妹弟弟发愁,他们还那么小,以后可怎么办?
一天为了证明我们更离不开谁,他们谁在我们心目中更重要,就又开心地想到了这个“游戏”,不过这次没有让我们直接回答,而是让我们填写到发给我们的纸条上,让我们进行无记名投票。
安安不会写字直接扑到了妈妈的怀里,妈妈脸上露出了暂时领先的微笑。这样不管我和安雨谁选她,她都能以三比二获胜。
我和安雨填写完,为了不让他们看到里面的字,我俩把方纸条对折了一下,又对折了一下。
妈妈打开字条,上面写着“妈妈”,爸爸失望极了,而妈妈情绪极度高涨,又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另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爸爸”,右下角还落款:安雨。
没有悬念地那张写有“妈妈”字条是我写的,虽然我内心对爸爸怀有歉意但还是选择了妈妈。
我一直觉得妈妈不太喜欢安雨可能和这次的“游戏”有关。
去厂区澡堂洗澡时,总会碰到几个浑身上下全是红疙瘩的大姐姐,她们的皮肤看了让人头皮发麻。
大人们说她们是下乡回来探亲的知青,身上是被乡下的跳蚤和虱子叮咬的。看到她们,我们都躲的远远的,生怕她们身上的虫子跳到我身上。
妈妈和我说过,如果家里必须让一个孩子下乡就让安雨去,让医院给我开个有病的证明。结果还没等到我们长大,城市孩子上山下乡的政策就取消了。
五年级下半学期,我们班从北京转来一个女同学叫史泽红,我从来没见过皮肤那么白的女孩儿,连手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我很羡慕她十个手指甲上都有“月牙”。
她梳着两个小刷子,总是笑意盈盈的样子,性格温和,学习特别好,老师很快就认命她为新的学习委员。
课间做眼保健操时,发现北京的和我们的不一样,我们第四节是:轮刮眼眶,他们是搓脸,我们嘻嘻哈哈地围着她学她搓脸。
考市重点中学时,我因为拉痢疾住进了医院,不得已取消了参赛资格。住院期间,我每天要上十几次的厕所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
迷迷糊糊当中,透过输液管,看到妈妈在哭着向爸爸抱怨,说同病房的小孩柜子都摆满了吃的,只有我的床头柜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妈妈这次的抱怨让我内心挺感动的,可是我不想让爸爸难为情就假装没醒。
爸爸一脸理亏没有底气继续理论下去,因为家里连续几个月节省下来的钱都给叔叔娶亲买彩礼了。
一天放学,我看到大屋床上摆放了近尺高的新衣服高兴坏了,直扑过去准备打开看看,但妈妈说:这是给未来婶婶的彩礼。
我想:如果这些衣服是我的该有多好!心里不免也抱怨起爸爸怎么会有这么沉重的家庭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