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学回家,如果我看到家里厨房案板上有一小铝盆的面,白面上插着枚五分硬币,就明白:放学后要去换面条,午饭吃面。
面多了要三分钱,面少了两分就够了,我家吃面不多,一般换面条基本是用两分钱,这就是说,换次面条我至少可以落下两分钱的“好处费”。
换面条的地方在幼儿园旁边,拐角处有个推着小车卖冰棍儿的眉目慈祥的老阿姨,她总是戴顶白帽子和一副白色套袖。
冰棍儿有两种,一种三分一根的豆沙冰棍儿,一种是五分一根的奶油冰棍儿。冰棍儿放在保温壶里,上面盖着厚厚的白色棉被,当冰棍儿从壶里拿出来时冒着白色的冷气,好不诱人。
卖冰棍儿对面有个小人儿书摊,地上的塑料布上摆满了各种小人儿书,新的小人儿书放在塑料布后面的书架上,贵一些书的左上角还穿有一根长长的绳子,防止有小孩把书拿走。
看一本画书一般是一分钱看一本,新的、厚一点的要两分钱才能看一本,我经常纠结在是花两分钱看一本最想看的,还是看两本也是没看过的矛盾中。
我可以用换面条剩余下来的钱要么看小人儿书,要么买根冰棍儿,要么积攒下来。结余下来的钱攒起来也是一笔不少的数目,那时,哪个同学如果口袋里有两毛钱,那简直就是一笔巨款了!
因为全厂的家属都在这里换面条,有时还有其他单位的人过来,每天人都多的不得了,队伍有时能排出几丈远。
老老实实排队的基本都是女孩儿和小男孩们,中学的大男孩从来都不按秩序排队,来了就大摇大摆地走到前面加塞儿。有女孩不满地小声嘀咕:又加队!
他们高举着面盆,脸上手上沾的都是白面粉。有个中学生被挤的站立不稳,还失手把面撒在别人的头上引起众人的哄笑。
队伍前面像一个大大的火车头,后面是长长的尾巴,但是一点也不往前移动。
我同排在我后面的女孩打个招呼,说我排在她前面,我去前面看看还回来。她点头表示认可了我才离开队伍,径直走到压面条旁边的侧门。
我探头往里一看,几个阿姨穿着白色的工作服,戴着白围裙白帽子,有的忙着和面,有的忙着压面条,有的忙着收面称面,手忙脚乱的根本没人顾上看我一眼。
上次我愁眉苦脸地端着面站在这里时,就有一个阿姨冲我悄悄摆摆手,让我把面给她,给我换了两分钱的细面条,把找回的硬币插在面条的旁边,她把面条递给我时我感激地冲她笑笑。
这次,我还希望能遇到那个好心的阿姨当班,我伸长脖子使劲儿往里瞅也没有看到她,一个胖墩墩的阿姨伴着压面条机器的噪音冲我大声喊:出去排队去!
我正发愁,再迟中午我们就没得饭吃了。这时听到有人在背后喊:晓雪。我扭头一看是徐林端着盆面站在我身后。
我还没回答,他又问:你站在这里干吗呢?难道你认识换面条的?我沮丧地摇了摇头。
他“咳”了一声,说:把面给我!就一手端一盆面挤进了人群,不一会儿功夫,就把盆里的面换成了面条,从人群中又挤了出来。
从那之后,徐林每次去换面条都会先在门口问一声:今天你家换面条吗?有时我会和他一起去,有时耍赖说累就让他端着两个盆子自己去。
我不去,他会叮嘱一句:记得打炉门。
夏天,厨房砌的煤炉太大,烤的屋里太热,所以,几乎家家都用油桶改装成一个简易的小煤炉,可以拎来拎去的放在阳台做饭。
有时徐林在楼下玩的正兴奋,不想上楼打炉门,就在楼下大叫:晓雪,晓雪。
我听到了故意不答应,他就改叫大名:安雪,安雪。我在阳台上探出脑袋故意问:干吗?他笑成一朵花地答:帮我把炉门打开。我严肃地拒绝:不打!
他就在楼下开始给我作揖,口中念念有词:行行好,行行好了!
我把脑袋缩回来,让他看不到我,然后换到厕所的窗口偷偷往楼下看他,他看我没有答应心里没底只好往楼上走,我看到他走到楼梯口了,然后当着他的面,笑眯眯地把他家放在门口的炉门轻轻打开。
他双手叉腰,用手指着我笑着说:安雪同学,我发现你就会欺负我。
?????
是的,因为我知道我欺负他他不会生气。
我喜欢他我才欺负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