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傍晚,我经常带着安雨和其他同学一起在昏黄的路灯下面逮蚂蚱捉蛐蛐,犒赏自己家养的鸡。
我们把五指紧紧并拢,手掌弓起来,捉的时候,动作要“稳准快”,否则当你蹑手蹑脚靠近它时,稍不留神,它们就跳走了。
年龄大点的孩子负责捉,猫着腰,聚精会神地低着头观察,弟弟妹妹们眼巴巴地坐在马路边拿着瓶子等着往里装。
有的男孩儿则什么都不拿,就拿几根“毛毛虫”草,把捉到的蚂蚱蛐蛐全部穿在草上。看到他们把草穿在虫子的后颈部,歪歪斜斜地挂满了好几根草,我感觉我的脖子都在痛。
偶尔有汽车经过,我们老远就躲闪开。有军车经过时,看到车上站得笔直的解放军,弟弟妹妹们就拍着小手喊:解放军叔叔好,穿军衣戴军帽!
二门有位伯伯是复原军人,他们家的门框上面钉着个“军属光荣”的牌子,他的三个孩子全是当兵的,每当楼下停辆军用吉普车时,总会招来许多的男孩在那里指指点点。
我还在人民公园看到他女儿和解放军文艺队的一起跳《洗衣舞》:一群女孩儿和一个穿军装的解放军拿着一个脸盆在那里抢来抢去的,好不热闹。
我上小学五年级时,安雨终于上一年级了,她瘦瘦小小的样子经常有人欺负她。
课间,经常有她的同学跑得气喘吁吁地向我汇报:安雪姐姐,又有人欺负安雨了!
赵敏听了拉着我就往她们班跑,老远我们就看到安雨正靠在墙角哭泣,赵敏推搡着欺负安雨的男同学说:小屁孩儿,你当心点,以后再敢欺负安雨小心我们对你不客气!
去了几次后,就没人再敢欺负她了,因为全班同学都知道安雨有个在高年级做大班长的姐姐,会带人过来教训欺负她的人。
我不允许也不能忍受有人欺负我妹妹弟弟,我可以随时给他们撑腰,但是,有人欺负我时却从来没人为我撑腰。
我心里有什么话或者遇到什么事情解决不了,我第一个念头是一定完瞒住我父母,我觉得他们连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怎么会有心思解决我的问题?怎么会有能力解决我的问题?
我既然帮不了他们就不要再给他们添麻烦了,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好好学习,每学期期末的“三好学生”奖状或许可以让他们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我好羡慕被人欺负的小孩哭着用手指着对方,恶狠狠地警告对方:你等着,我回家叫我哥去!
被威胁的孩子总是一脸慌张,在等待人家哥哥找他算账的过程中,倍感煎熬,心神不定。
我也多想有个哥哥啊!没想到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邻居做教师的那对上海夫妇搬走了,搬过来一家姓徐的家庭,徐伯伯为人很热情,他老婆白阿姨不太爱讲话,他们家有三个性格迥异的男孩。
老大徐喆学习刻苦会拉二胡,正在备战高考,头发整天乱蓬蓬的,看起来精神萎靡不振,处于严重缺觉状态,因为鸡胸,感觉他走路都是侧着身子的。他会偶尔拉拉二胡换个脑子休息一下,曲调听起来也是凄凉无比。
我最喜欢老二徐林,他也是中学生,整天乐呵呵地露出洁白的牙齿,一副没有任何烦恼的样子。因为学习不好,又排行老二,所以最不招徐伯伯和白阿姨待见。
老三徐炎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因为比我年龄小,所以我很少和他玩。
我父母有时议论起徐家三兄弟,意见倒是难得的统一:一致认为老二徐林最为厚道。
有次我妈妈给我五毛钱,一个带盖儿的白色搪瓷茶缸,让我去菜站食品店买一茶缸豆瓣酱。
我刚走到马路边,就看到从“大野地”方向有个农民赶着一辆装满沙子的马车往菜站方向去,我高兴坏了,赶紧跑过去,两个胳膊肘支在马车上,两条腿蜷起来不蹭到地面,随着马车“吱吱悠悠”往前走。
一般拉东西的马车农夫是不愿意有小孩“趴马车”的,遇到“坏农民”连头都不用扭,反手就是一鞭子,吓得趴车的小孩赶紧跳下马车;有的“坏农民”是给马一鞭子,马就加速跑起来,趴马车的小孩趴着也不是,跳下来又不敢,吓得只好哭起来……
这个马车夫看到我一个女孩子,回头笑了笑,就任我一直趴在马车后面搭顺风车。
到了菜站,我才发现茶缸里的五毛钱不见了,顿时慌张起来,钱丢了,买不了豆瓣酱,回去怎么和妈妈交代呀?
原来,是我刚才趴马车的时候,我怕茶缸盖子掉下来,就一手拿着盖子,一手拿着茶缸把,茶缸里的五毛钱什么时候刮走的,我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
天黑了,我不敢回家,怕妈妈因为我丢了五毛钱打我,她喜怒无常的脾气我真的猜测不了会发生什么严重后果。
正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人亲切地喊:晓雪!我回头一看是徐林哥哥。他上学的中学上下学刚好路过菜站,问我:这么晚了站在这里干吗?
一听到他亲切的话语,关注的眼神,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知道原因后,他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三张毛钱和几枚硬币,摊在手掌上数数,也没凑够五毛钱,就向身边经过的一个男同学借了一毛,然后,陪我去菜站买了豆瓣酱一起回家。
路上,我们聊了一路,他许愿:以后如果有谁敢欺负我,他一定会为我“报仇”!
那一天,我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样让我心里有底气的话!
学习上的事情我可以靠自己,可是遇到学习以外的事情,我不懂也不知怎么去解决的时候,多希望有个人能让我有个依靠呀!
到了家,在厨房的妈妈问: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等我回答徐林就接过来话,说:菜站的豆瓣酱卖完了,我陪晓雪去了另一家。说完还朝我快乐地眨了一下眼睛。
我妈妈除了背后夸徐林,也常常当面向他“表白”,她从来也没有对我们这样表白过。她说:我就是喜欢徐林这孩子!
因为徐林也是我喜欢的,能得到妈妈的赞赏,我也很开心。
我是别的家长常常夸奖的孩子,但是,却很少能得到自己妈妈的表扬。她在我面前总是说谁家的女孩长得有多漂亮;谁家的女孩有多泼辣多能干会做家务;谁家的女孩学习有多么多么好……
我不自觉陷入了她的“圈套”,一心一意想做一个能得到她肯定与赏识的人,并为了个目标一直在默默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