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日那天,王洋送给我一个漂亮的八音盒,八音盒的外观是一座尖顶、带栅栏的小红房子,房子分两扇,可以对折,一面里面可以放照片,另一面里面像个闹钟一样,上紧发条后便发出动听、悦耳的音乐声。
当王洋把这个小玩意儿笑眯眯地放到我手中,说“生日快乐!”时,我非常感动,我不知他从哪里打探到我的生日,和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的。
从小到大,虽然我内心是一个非常注重节日和生日、认为“仪式感”是非常有必要的一个人,无奈父母不看重这些形式,在经济没有独立前,我就是再想要,也没有能力过一个自己想要的生日。
记得十八岁的那一天早晨,家里的气氛和往常一样,没有一个人想起来今天就是我十八岁的生日啊!我多么渴望有一个像外国电影中那样的生日聚会,把我喜欢的人叫到一起庆祝一下,有一个“成人礼”,因为从今往后我就是个大人了,是个拥有选举权的公民了!
我独自走在上学的路上,我有些伤心和落寞,但我安慰自己,也许早晨爸爸妈妈都急着上班,来不及为我准备什么,也许晚上下班,等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就会有一个意外的惊喜在等着我。一整天我都是在这样的期盼中度过,才不致让自己伤心难过。然而,当我放学回到家里,什么都没有发生,爸爸妈妈甚至还为件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起来……
王洋无意中透露,他妈妈把他结婚用的床上用品都准备齐全了,我不好意思地说:“你妈也太夸张了吧?这也太早了……”
王洋担心我有压力,连忙解释说:“你别误会,主要她是她认识百货大楼一个卖日用品的营业员,商店进什么针织用品了总是第一时间通知她,我妈觉得那些东西又放不坏,看到合适的就买下了,谁知越买越多,我的新秋衣秋裤就有好多套,估计能穿到五十岁了……”说着他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我也笑着说:“你妈挺有意思的……”
他说:“要不要去我们家看看,看她到底多有意思?”
我嗔怪道:“什么话题你都能扯到去你们家……”
他说:“我妈挺想见你的。”
我问:“你和你妈说起过我吗?”
他道:“当然!怎么可能不告诉她呢?!我和我妈关系可好了!”
我有些顾虑地问:“万一……”
他忙问:“万一什么?”
我顿了一下道:“万一你妈不同意怎么办?”
王洋信心满满地说:“不可能!我喜欢的人我妈肯定喜欢!”
我继续推脱道:“我还是不想去,我还没有准备好……”
他说:“有什么好准备的,我看这样就挺好的。”
我问:“我穿这件衣服可以吗?”
王洋帮我整理了一下大衣领子说:“当然可以!这件大衣就挺好看的,特别适合你!”
这是我刚买的一件咖啡色长大衣,上身十分合体,下摆是裙式的,长及小腿处,圆翻领,领口处有两根带子,带子上有两个同色的毛茸茸圆球,我总是习惯把它们系成个结,两个圆球便一长一短地挂在胸前。
从参加工作起,第一个月我便把工资奖金如数上交给母亲,虽然她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但是,我自己愿意这样做。当我把工资条卷成一卷、连同分分角角一起递到她手中的时候,我是愉悦的,我想让她知道:这个女儿没有白养,我终于可以挣钱为他们减轻负担了!
所以,我不像有的同龄姑娘,参加工作后,工资就全部据己为有,手中有大把的零钱可以买自己喜欢的衣服。虽然有时也会很羡慕她们,但是我觉得这样做不好,我不应该和她们一样。
但母亲在这方面做的其实也挺好的,当她看到单位的小姑娘穿什么好看衣服了,会把钱给我,让我也去买同样一件。那件宝蓝色的短款大衣,就是母亲看中让我买回来的。她和大多数母亲一样,都愿意自己的女儿漂漂亮亮的出现在外人面前。
几个月后,当我再交工资时,母亲看了一眼工资条说:“以后我只要工资,奖金你自己留着零花吧……”
看着王洋期待的眼光,我问:“现在去?”
他连连点头说:“对呀!”
我下决心道:“去就去,走吧!”
王洋高兴地拍拍我的肩膀说:“这才是个好同志嘛!”说着跨上行车,摆了一下手道:“开路!”
进了王洋之前指给我看的那个家属院,我的心便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出,王洋的妈妈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在宣传部上班以来,虽然忙起来的时候也跟打仗似的,但多数时间都是一杯茶一张报纸过一天。加上巩姐、小左都是开朗热情的人,因此,只要范部长只要不在办公室,其他科室的人路过我们办公室时,都会进来待一会儿聊聊天。他们聊天的内容千奇百怪,从吃穿用到衣食住行,只有想不到没有聊不到的话题,有时我插上几句,多数时候要么听,要么看似在静静倾听,其实“蜗居”在自己的小世界。
和巩姐年龄相仿的女性,聊的大多是婆媳关系,有一次装备部的桑姐,神色非常激动走进办公室,她看我一人在办公室,一句话也不说,气冲冲地指指巩姐的办公桌,言外之意是:她去哪了?
桑姐挺厉害的,据说装备部的人都不敢惹她,我心里不免有些怕她,每次她来,我笑笑打个招呼后便很少主动与她搭话。她脸上有很多雀斑,因为生气连颜色都加重了许多,看她愤怒着急的样子,我急忙说:“巩姐去厕所了,你稍微等一会儿吧!”
桑姐坐在巩姐的靠椅上,一句话也不讲,坐在那里直喘粗气,我想安慰她,也不知从何下嘴,正尴尬地不知所错,巩姐从外面进来了,看见桑姐,边用毛巾擦手上的水边问:“去档案室取图纸?”
桑姐也不说话,随手抓过办公桌上的一张纸,在上面怒气冲冲地写下了几个字,巩姐莫名其妙地接过信纸,念道:我的扁桃体摘除了,医生不让讲话。
巩姐读完纸上的字,笑着说:“不让说话你来干吗?咱俩打哑语呀?”
桑姐拽过巩姐,在纸上又写下了“婆婆”两字,重重地敲着办公桌让她看,在“婆婆”后面画了个破折号,又狠狠地写下来“坏蛋”两个字,然后,感觉还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又在“坏蛋”两字后面画下了三个醒目的惊叹号!
巩姐笑着拍拍桑姐的肩膀,双手一起往下压,好像她也失去语言功能似的,肢体语言一下变得丰富起来,说:“息怒!息怒!我理解你的心情,一切都等可以开口说话了再聊……”
桑姐走后,巩姐说:“小安,看见没?没有个好婆婆有多可怕!平时她来讲她婆婆的事你都用心听没?”
我问:“桑姐是不是夸张了?把她婆婆描述的比‘黄世仁’他妈还恶毒,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老人?”
巩姐感慨道:“当然有了!小桑起码还算厉害,遇到个恶婆婆不至于受欺负,你以后要是遇到个恶婆婆可咋整啊?!就你这性格……”说着无限感慨地摇了摇头,很为我的前景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