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有些阴沉,闷热。
马家村王姓人家找上神霄道观,请小道士做炼度法事。
张公瑾第一次出师,想起昨晚刚刚得到的道袍和桃木剑,像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便让王姓人家等待片刻,他回家取了新道袍和新桃木剑,并告诉张母外出之事。
炼度法事也就是简单的走一些流程,并非道教节日大典那般隆重,在张母看来,就是去咏诵经文,便嘱咐了几句,让张公瑾早点回来。
凡事第一次都有些紧张,张公瑾也不例外。
他诵经一半,便冒失的闯入屋内,看到了不可描述的一幕。
这才被王姓家主杀人灭口。
看着张公瑾断了气,身体折叠起来装入箱子,将他投入枯井,并封住了井口。
只因着急处理尸体,王姓家主没有扒下张公瑾的道袍,并且连同桃木剑一并扔下井底。
说巧不巧,张公瑾脖间佩戴的白虎玉佩砸在先落地的桃木剑上,碎了一地。
白虎玉佩里面流出一滴精血,顺着桃木剑身流了下去。
桃木剑一歪,倒在了张公瑾的胳膊上。
那条有着月轮血痕的胳膊。
张公瑾再次拥有意识,仿佛看到一团白影出现在井口。
那团白影既熟悉又陌生,既亲切又生疏,张公瑾感觉自己的脑袋剧痛欲裂,然后又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他立刻喃喃道:“我见过,是白狐的影子。”
但无人回应他。
他想站起来,却根本使不上力气,想来四肢也断了,痛感太强反而失去了知觉。
“就这么死了?”
自己跟自己说话,让张公瑾的思绪活络起来。
历史系毕业的高材生,见多了历史人物的各种死法,并且从小受到家传神学的熏陶,生死看淡是他骨子的心态。
平静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但还是有些不甘之意。
还未谈女朋友,还未结婚生子,还未赡养老人,这么突兀的冤死,总是有一些遗憾。
他都还没有来得及跟家人告别!
都说冤死鬼的怨气深重,又被困在井里不得出,便会凝聚成阴煞怨鬼。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而太一不用。太一即为遁去的一。对我而言,上天留给我一线天机,便是凝聚成为阴煞怨鬼,修炼《太上洞玄灵宝业报因缘经》,能够让我重回世间。”
幸得他少年时期常常背诵神霄派的经文,想起这一部鬼修的道藏经书。
业报因缘,若没有野鬼怨灵,哪里会有业报之说?
他沉下心来,推敲《太上洞玄灵宝业报因缘经》真意,先让自己凝聚出阴丹。
但却惊恐的察觉到,体内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像是要破体而出。
此时,他才醒悟过来,自己并没有死,还不是鬼魂模式。
那也就无法炼成鬼修!
疼痛感随之而来,体内那股莫名的力量在周身游走,马上要爆体而出。
恐惧如影随形,方才的镇定从容瞬间消失不见。
刚才是建立在他以为自己成为鬼魂状态,事已至此无力回天,索性认命。
但现在,求生的本能让他方寸大乱。
人生中最恐惧的是,不知道什么力量控制了自己的身体。
他想尖叫,想呼号,嗓子里却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惊吓过度会让一个人昏迷过去,他也想让自己昏迷过去,不要亲身体验这种魂飞魄散的滋味。
恍惚中,他竟然开了小差,回想道:“刚才那一团白影,到底是不是白狐?一晃十六年过去,从未在终南山再见到过白狐。”
就在他坚持不住的时候,自己的身体突然站立了起来,断成数节的脊椎骨竟然恢复如初,脖子也能动弹。
诡异!
他没有丝毫高兴之意,心中反而惴惴不安,不知道下一秒钟还会发生什么更诡异的事情。
果然如他所料。
一道冰冷的神识闯入他的脑海,想要占据他的灵魂意识。
“被鬼附体?”
“这座枯井里已经有阴煞怨鬼?”
“我该怎么办?”
“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可不想成为行尸走肉!”
“不行,不能让鬼附体!万一他上去,以我的名义伤害到我的家人,那岂不是罪过!”
“我该怎么办?”
“对!念《度人经》。”
《度人经》就是《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专门超度亡魂。
就在这时,地上的桃木剑突然爆出一道华彩之光,井中像是符文的投影,刹那间全部被道袍吸收,井内再次陷入黑暗。
张公瑾栗栗危惧。
不知所措之际,他突然感觉到道袍明显一收,束缚住这具不受自己控制的身体,越缚越紧。
桃木剑再次发威,爆出一道光芒,配合着道袍,直接钻入眉心,消失不见。
此时,脑海里出现一道古朴的图案,太极八卦的图案比较熟悉,但上面的文字像是甲骨文,比较陌生。
太极鱼旋转起来,八卦阵图随之变化,甲骨文泛起金光。
他终于辨认出几个简单的文字,推测出: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
文字和图案共同组成一座阵图,将他脑海里那一道冰冷的神念封印住。
阵图越转越快,冰冷的神念逐渐蜷缩起来,像是无法抵抗。
张公瑾看得紧张万分。
“看样子阵图是己方势力,如果成功就可以驱除怨鬼附体。加油!”
他心有余悸,决不能成为行尸走肉,任人摆布。
胜利就在眼前,他明显感觉对方的力量越来越小。
一声“Yeah!”未出口,没有来得及庆祝,对方突然强力反弹,击中阵图中心的太极鱼。
一刹那,像是按下核武器按钮,阵图和冰冷神识同时粉身碎骨,化为金光和黑影,洋洋洒洒飘落在脑海里。
双方竟然同归于尽。
张公瑾顿时傻眼。
他胆战心惊,害怕自己没有身体的控制权,竟然不敢去尝试动一动身体。
缓了许久,他才认清这个现实,重新面对枯井。
“咦?”
“能动!”
他的双手尝试着动了两下,发觉可以指挥自己的身体,马上活动身子骨,摸摸脖子,摸摸下肢。
“一点问题都没有。”
“好神奇!”
枯井的面积不大,他除了又蹦又跳,也干不了别的。
他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属于他一个人。
与脑海里的阵图同归于尽的黑影,逐渐融入他的脑海意识,张公瑾才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白虎玉佩里面封印着一滴上古僵尸的精血,白虎并非镇守野鬼冤魂之意,而是镇压着这一滴僵尸精血。
玉佩的历届主人都会以《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和《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经》来度化这一滴精血。
但不知道哪一届主人断了传承,只传下了白虎玉佩,却没有说明度化之事。
幸亏桃木剑隐藏的诛邪阵发威,将精血里面的僵尸神念摧毁,不然的话,他已经变成一具僵尸。
如今,张公瑾的脑海里有了僵尸的某些片段记忆,却再也不受僵尸神念控制,真是幸运中的幸运。
他体内的那一滴精血,帮助自己的身体恢复如初,完全不像是死尸状态。
刚才又蹦又跳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身体素质变得强壮。
简直不能再好。
简直好到爆!
张公瑾之所以发出感叹,是因为他在如此黑暗的环境里,竟然可以视物如白昼。
先不管这些,出井才是重点。
他脱下道袍,将已经裂开口子的桃木剑包裹好,咬在嘴里,双手双脚支撑在井壁两侧,如蜘蛛人一样,借着向上的拱力,爬到了井口。
“感谢,感谢!”
张公瑾心中万分感谢那一滴僵尸精血,让他变得力大无穷。
不然的话,他仍然会被困死在井里。
吃力的挪动着井口上的石块,最终还是爬了出来。
此时,太阳刚刚下山,天边还有一丝余光。
张公瑾搞不清楚是当他的黄昏,还是已经几天后的傍晚。
他缓过劲来,又将石块恢复原样。
不管过了几天,这笔账总要算,他暂时不想打草惊蛇。
为了避免有人看到他的身影,故意绕远,从后山回到张家村。
张公瑾回家后,看到母亲半躺在睡椅上,看样子还在等自己吃饭。
他进门的声音,惊醒了张母。
“这是怎么了?一身脏兮兮的?”
张公瑾马上回道:“很久没有去后山,绕了个远去后山逛了一圈。”
“先去冲个凉再吃饭。”张母嘱咐道。
“好嘞。”
张公瑾胳膊下面夹着道袍,便进了自己的屋子,拿出手机看日期。
他还算是有职业操守,故意没带手机,以防自己念经时手机铃声响起。
“就是今天!”
张公瑾看着日期没有变,说明他只昏迷了一会儿。
他扔下手机,脱了上衣,便去厢房冲凉。
“哼!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张公瑾一边洗澡,一边合计如何为自己报仇。
他不能白白就这么冤死,要是没有僵尸精血,他就是一缕残魂变成的阴煞怨鬼。
吃饭后,他正在收拾碗筷。
张母叮嘱道:“明天你妹妹就回来了,你早点休息,上午去车站接她。”
张诗诗,张公瑾的妹妹,比他小两岁,属马。兄妹二人常常被村民夸赞为龙马精神,一对好儿女。
她在魔都美术工艺设计学院上大一,环境艺术设计专业。
今天中午上火车前,她就发短信告诉了哥哥张公瑾,大概21个小时到长安火车站。
“嗯,她给我短信了。明早就去。”他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