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父虚弱道:“我怎么说话不算数了?”
“当初,你答应过我,给我送终,不要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活着,还要在我的坟上种上我喜欢的花。如今,你却说话不算数,真的留下我一个人,你的心可真狠……”张母竟再也说不下去,哭出声来。
张父为难,想要攥紧张母的手,却使不上力。
好不容易等到张母平复下来,张父虚弱道:“孩子们都还小,用钱的地方多。我在老宅子的青瓷枕头里面藏了些钱,都是看风水攒下的。原本不用孩子的彩票钱就能买楼,但怕街坊邻居的眼红,只能藏着掖着了。这些钱够两个孩子上大学,你就不要为这事操心了。”
张母只是流泪,并不说话。
“还有一事,你得答应我。不管张公瑾今后做什么,他必须继承神霄派的传承。”张父叮嘱道。
“我还想让他去当兵,考个军校。要是继承神霄派,就入不了党,事业前途走不远。”张母忧心忡忡起来。
“这么多年,你的娘家都没有来过人寻你,你还想让他走军队路线?算了吧,张公瑾是张家的种,也不做求人的事。”张父劝慰道。
张父像是早有准备,十二岁的张公瑾成为神霄道观唯一官方住持,官方手续、度牒已经办了下来,完成心愿后,他溘然而逝。
2000年,张公瑾失去父亲。
他黯然送走父亲后,每年的寒暑假都在神霄道观里度过,除了不给人看风水之外,小道士只为香客默念经文。
十六岁时,张公瑾参加高考,他在小学时期连跳两级。
高考英语考试之前,他扶起老人却被讹诈了两百块钱,耽误了时间,影响了心情。原本能够成为县城第一位考上北大清华的他,因英语成绩较低的缘故,最终考取长安师范大学。
2004年,他开始了在长安的生活。
二十岁时,张公瑾从长安师范大学历史系毕业,并保研成功留校继续攻读硕士。
他想继续深造,甚至想读完博士,留在大学里当老师。
2008年,这一年,又是他人生的四年轮回,是大福还是大祸?
暑假,张公瑾回到张家村老宅,白天守在神霄道观诵经,晚上回到老宅整理父亲留下来的道教经文资料。
张母是老师,同样放暑假,待在老宅,正收拾屋子。
“妈,我爸真的是神霄派的传人?我怎么觉得这些经文不像是神霄派的风格?”
张公瑾已非小孩子,他已经有辨别能力,大学四年里查找过许多道家资料,按照历史系研究历史的逻辑,开始追本溯源。
神霄派是北宋年间创立的道教,曾被宋徽宗钦点成“国教”,到了明代成为正一教的分支,在官方系统里逐渐失传。
神霄派讲究玉清灵宝不分家,既是元始天尊的门下,又有灵宝天尊的传承。最有名的是五雷之法,可役鬼神,致雷雨。
在张公瑾看来,这些都是古人自我迷信搞出来的把戏,只能糊弄一些愚昧无知的古人。
他看中的是《正统道藏》里面的哲学思想,想要以此作为研究课题。
“我曾经问过他,他说张氏一脉本是张天师后裔中的一个分支,某位祖宗成为神霄派的弟子后,将师传和家传一起传承了下来。”张母收拾着屋子,回忆道。
“我说呢,这些经文差点让我逻辑混乱,精神错乱。”张公瑾恍然大悟道。
“公瑾,你真的打算以后留在大学当老师?”张母欲言又止问道。
“只有老师这个职业,每年有寒暑假,可以让我回来守着道观。大学老师的时间更灵活自由,我可以每周回来看你,又轻松又自在,多好啊。”张公瑾赞道。
“如果不做老师,你还想做什么工作?”
“嗯……古董鉴定吧。”张公瑾有些不确定的回答。
“古董?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古董了?”张母纳闷问道。
张公瑾哈哈一笑,指着家里的桌子,说:“妈,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身前的这张桌子是紫檀雕螭龙大画桌?”
“公瑾,你怎么知道的?”
“我从大一研究道家文化资料时,接触了一些道教风俗用品的文化,什么宣德炉之类的,对此越来越感兴趣。这四年,周末没事的时候,就去长安历史博物馆参观,或者去未央古玩市场闲逛。也算是略有心得吧。”张公瑾自夸道。
张母自带老师的气质,问道:“你说说看,你喜欢古董的哪方面?”
“嗯……我也说不上来。但看到老物件,就觉得有一种沉淀下来的美。然后,我的职业习惯就是研究它的历史,以各种历史资料旁证它的存在。既能欣赏它的古韵,又能满足我的历史考究兴趣。”张公瑾想了一下,说出自己的感受。
张母慈爱的看着他,问道:“这么说,遇到你喜欢的古董,你并不想买下它,拥有它?”
“妈,怎么可能?我又没有钱。再说了,我们古玩社团的宗旨是看过即拥有。博物馆里那么多古董,我有钱也买不了啊。”
“古玩社团?都是一些古玩爱好者吧?”张母第一次听张公瑾说起加入社团的事情。
“对,我们周末一起去逛逛古玩市场什么的,有时偶尔也会鉴赏点评一下他们带来的小物件,大都是家里拿出来的祖传之物。”
“有没有你心仪的女同学?”
张母突然转换话题,让张公瑾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回道:“没有,他们都毕业回家,以后应该也很少联系了。我还得读研呢,至少还有三年,我争取三年之内,给妈娶回一个儿媳妇。现在,还是不要太心急。”
“嗯,你知道就好。妈这里还有些积蓄,你要不先在长安买套楼房,女方就不会挑你其他的了。”张母提议道。
“不用,我毕业后会自己挣钱买房,到时将你们都接过去住。”张公瑾许诺道。
但他说完后,自己都有些心虚,今年马上要举办北京奥运会,西安的房价却上涨了不少,已经均价4000元/平米。他真的想不通两者有什么关系,会影响西安的房价疯长。
大学老师那点工资,能否买得起楼房,他心里没谱。而且,他硕士毕业,甚至是博士毕业,已经是五六年后的事情,他唯一能确定的是,房价肯定会继续涨,但工资不一定涨。
想到这些,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感受到踏入社会后的重担有些沉重。
正在他愣神之际,张母发话:“当初,你爸临走时曾嘱咐我一件事,说让你十八岁的时候去道观的神像后面,打开背后机关,里面留给你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张公瑾讶道。
“我也不知道。你十八岁那年还在读大学,怕影响你学业就没告诉你。如今,你大学毕业,可以去看看你爸留给你什么好东西。我估计又是什么道教传承之类的,不然的话,不会藏在神像里面。”
张母念叨着,她并不喜欢儿子成为道门传人。如果按照她的心意,肯定会让儿子走军队路线,成为一位将军或者元帅。
张公瑾拿着改锥等工具,兴冲冲的跑去道观。
天色已晚,村里人睡得都比较早,路灯也没有几盏亮着的,张公瑾打着手电筒来到道观。
北京马上要举办奥运会这种高大上的盛事,但与张家村没有多大关系,这里仍然贫穷,道观更是没有通电,连电灯都省了。
按照母亲的指示,张公瑾抠掉一层厚厚的泥土之后,才发现一个暗扣。他拧掉上面的螺丝,打开一把铜锁,露出一个暗格。
暗格不大,里面有一件道袍,一把桃木剑,一枚白虎玉扣。
道袍和桃木剑,张公瑾都认识,那一枚白虎造型的玉佩,他琢磨了半天也没有弄明白。
白虎的造型栩栩如生,特别是两颗虎牙异常尖利,白虎的凶悍之意呼之欲出。
俗话说,男戴观音女戴佛。
他不信佛,但也不能带一枚白虎的玉佩吧?
张公瑾认为,这是古人拿白虎之意来镇住怨灵野鬼的寓意。
他也只能这么想,关上道观的门,一路小跑回到家中。
“怎么去了这么久?”张母关切问道。
“神像后面太窄,钻不进去,费了点时间。里面就藏着一件道袍、一把桃木剑,还有一枚玉佩。”张公瑾手里抱着东西。
“那就收好吧。你早点休息吧。”张母叮嘱道,看到道袍后,一副“就知道是这些东西”的神情。
“妈,你也早点休息吧,我回屋休息了。”张公瑾手里的东西没有放下,直接拿着回自己屋。
张公瑾四下翻看了半天,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除了道袍内衬上面写满了经文。
经文内容很熟悉,他从小背诵到大,是老子著的《道德经》。
虽不能倒背如流,但真的可以从任何一句开始背诵出全文。
张公瑾细细查看,里面有几十余字与他背诵的《道德经》版本不同。这很正常,大学图书馆里就有三个不同版本的《道德经》,九成九的文字一样,略有数十字不同。
这把桃木剑比神霄道观里那把平时用的桃木剑要沉一些,而且要短许多,只比寻常匕首长一些,像是袖珍短剑。
左瞧右瞧也没有瞧出什么不同,张公瑾便没有了兴趣,将那枚白虎玉佩顺手戴在了脖子上面。
他去床上睡觉,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