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张公瑾在古玩社团学的知识,只有理论,没有实践,除了他鉴定出家里的紫檀雕螭龙大画桌之外,这是第一次理论联系实践。
“价格呢?”
“我真的不懂价格。至于说拍卖出2000万价格的明式家具,我也不知道它是糠梨还是油梨。”张公瑾如实道。
冯总追问道:“你知道这套桌子的来历吗?”
“它叫做七巧桌,又被称为骰子桌,由七张桌子组合而成,可以拼凑成不同的排序,横排纵排都可以。一般是由一个正方形,一个平行四边形和五个三角形组成。”
“你真能说上来!从哪得知此物?”冯总好奇问道。
“平时看到一些记载。七巧桌曾出现在张岱小记中,略有印象。”张公瑾沉稳道。
“张岱,晚明时期有名的鉴赏家和玩家。”方南生附和道。
张总像是老夫子念诗摇头,说道:“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疏莨,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这是张岱的《自为墓志铭》,张总好记忆。”赵晖赞道。
张总苦笑道:“张岱乃是祖上,云鹤只有景仰之意。”
张公瑾等人才知晓张总名为张云鹤,乃是晚明张岱一支的后代。
“世上唯有一人令我钦佩神往,便是令高祖张岱。”赵晖艳羡道。
赵晖是这一桌人里面财力最强之人,资产数十亿。
抛开财力不说,他的生活作风特别像明朝张岱。
只有冯总知道,他是在模仿张岱,但只是形似却无法做到神似。
赵晖没有顶级富豪的浮躁之气,或许正是因为收藏古董沉淀下来的心境。
他第一时间发觉气氛不对,便岔开话题说:“张公瑾,你来点评一下王文的物件,我看不准。”
他的一席话,让全厅之人的目光集中在王文身前的形似铁质野鸭的物件,身上斑驳残锈。
张公瑾来到王文身前问道:“王老板,能上手吗?”
“可以。”王文主动退后一步,为张公瑾让出空间。
张公瑾再次近距离观摩,并用手敲了敲,介绍道:“这应该叫做雁鱼铜灯。灯由衔鱼的雁首、雁身、两片灯罩及带曲鋬的灯盘四部分组成,可拆卸。两灯罩可自由转动,能调节灯光照射方向和防御来风。雁腹内可盛清水,灯烟经雁颈溶入水中,可减少油烟污染。”
“后生可畏。你以前见过它?”王文赞道。
主人认可,说明张公瑾点评正确。
“曾在长安历史博物馆里见过一尊。”张公瑾经常与古玩社团去博物馆参观,记忆里有这件文物。
王文抚掌而笑。
“它的官方名字为西汉彩绘雁鱼铜灯,长安历史博物馆收藏着一尊。如果感兴趣,可以与那尊对比一下,即可知真伪。”王文介绍道。
胖子俞帅心中惊讶万分,没想到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还有这一手绝活,望着张公瑾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他知道张公瑾点评雁鱼铜灯绝非猜测。
美女主持方颖最是意外,没想到见义勇为的张公瑾居然博学多才。
她在财经频道曾主持过一档鉴宝类的节目,里面聘请的评委大都是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专家。像是张公瑾这么年轻,才二十岁出头,便涉猎如此广泛,让人眼前一亮。
之后,众人的藏品被一一点评出来,除了冯总的七巧桌、王文的雁鱼铜灯之外,赵晖带来的是一卷象牙席,张云鹤带来的是唐代被中香炉,方南生带来的是一尊嫦娥奔月玉雕。
只有俞帅带来的汪琨书画,张公瑾带来的古画和玉耳塞,没有人上前点评。
身为组局的主人,张云鹤压轴,开始点评书画。
“汪琨,晚清末年时期生人,字仲山,江西婺源人,居上海,为近代海派重要画家之一。汪琨善画山水,又工花卉,并能人物。山水宗王翚、邵洛羊先生评其作,笔正墨醇,设色淡雅,堂堂正正,有高古气息。”
张云鹤望着桌上的画,继续介绍道:“他的传世作品以山水为大宗,喜为青绿,工整神秀,为世所宝。”
“俞帅小友带来的这幅画作《携琴访友图》,笔正墨醇,设色淡雅,堂堂正正,有高古气息。所配题款诗句‘青山千仞耸高秋,山北山南水乱流。欲访川源无路入,白云迷住碧山头’,字迹笔力遒劲、古朴雅致,格律严整,意蕴深远,与画面可谓珠联璧合。”
众人随着张云鹤的介绍,再次观画,果然有古朴雅致之意。
张云鹤没有继续品鉴张公瑾带来的那幅古画,只留下一句话:“抱歉,我看不准。”
一桌人大都是混古玩圈的人,看不准的意思就是赝品的一种委婉说辞。
张云鹤的心中有些懊悔,第一次与张公瑾相识,只是交易了一幅姚又巢的真迹,便将不知底细的张公瑾邀请来参加品鉴会。
谁知道,张公瑾是不是在钓大鱼?第一次拿真迹交易,博取他的信任后,第二次便用赝品来忽悠他?
张公瑾不以为意,并没有反驳。
方南生乃是老江湖,已经看出张云鹤的不悦,但自己的女儿方颖与张公瑾等人坐在一起,加之张公瑾又是自己孙女的救命恩人,不得不出面打圆场。
“张公瑾带来的这块古玉,由我来鉴赏吧。”
方南生走到桌前,拿起那枚古玉,故意对着灯光,说道:“这枚古玉,乃是生坑之物,上面还有些泥土。”
“它应该是汉代的玉九窍塞,本应该有九件,包含玉眼盖一对、玉耳塞一对、玉鼻塞一对、白玉蝉唅一个、玉肛塞一个和玉阴塞一个。”
“玉九窍塞是汉代独有的一种玉殓具。可惜的是,它是单独出现,是一枚玉耳塞。”
“玉衣、玉九窍塞、玉猪、玉枕、嵌玉的棺椁,构成一套完整的汉代玉殓具。晋代的葛洪《抱朴子》里面记载:金玉在九空与,则死人为之不朽。”
方南生引经据典的一席话,赢得众人的钦佩,不愧是长安玉器行的龙头老大,玉器协会会长,实至名归。
至此,品鉴会到此结束,但很少说话的赵晖突然问道:“方会长,市场上有全套的玉殓具吗?”
方南生一愣,回道:“玉殓具是不可能有的,玉衣的制作工艺早已失传,玉枕的体积巨大,现在很少见体积这么大的玉料。只有玉九窍塞还有整套,流通在市场上。”
“方会长可知玉九窍塞的市场价格?”
赵晖像是很有兴趣的样子。
“前年,港岛的苏富比秋拍上,曾出现过一次,据说,是港岛某家族的老爷子准备自用的。当时的拍卖成交价是1280万。”方会长沉吟道。
“只有这一套吗?”赵晖追问道。
“听说,全套的就这一套。还有零零散散的大概能凑齐两套吧。”
“多谢,方会长。张公瑾兄弟,你的这枚古玉出手吗?”
赵晖感谢完方南生,话锋一转,问向了张公瑾。
“出!”
张公瑾回答的特别干脆,他留着死人用的东西没有什么用,即便凑齐他也不想用,不如变现。
“好,够爽快。请个价吧。”赵晖含笑道。
一桌人都在望向张公瑾,想看他是狮子大开口,还是怎么样。
张公瑾哪里知道价格,这是他一百多块钱收上来的,只要高过成本价,卖多少都是赚。
他沉吟了一下,说:“我不太懂价格,方叔是咱们长安的玉王,还得麻烦方叔给个估价。”
反正他救过方南生的孙女,这个人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回来,不如现在就还,以后两不相欠。
方南生没想到张公瑾会点名让自己估价,赵晖是长安城有名的地下太子,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宰他一刀?
“玉九窍塞本身超出玉的范畴,它更像是一种法器,堵塞住身上的九窍,缺一不可。”
“当初,港岛拍卖全套是1280万,这是九分之一,按140万每件计算吧。但这又不成套,也不成对,孤零零的单张,只能打对折。我给70万的估价吧。”
方南生再次引出案例为证,有理有据,让赵晖说不出漏洞,又能给张公瑾留些银子。
“张公瑾兄弟认为如何?”赵晖没有否定方南生的提议,反而问张公瑾这个主人。
“赵总没意见,我就没意见。”
张公瑾从未想过70万这个数字,若是放在平常,他早就呆若木鸡,不知该如何回答。但他最近有了天眼通,内心也稳若泰山。
俞帅在一旁早就惊呆,更为惊讶的是张公瑾从容镇定的样子,仿佛不再是那位他认识的张公瑾。
众人混迹江湖多年,一眼就能看出张公瑾的生涩,但涉及到金钱的时候,他镇定自若的样子,赢得众人的赞许。
“好,那就70万。”赵晖同样欣赏张公瑾。
张公瑾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赵总,这副古画您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