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都罗酆的阴景天宫中,魔君魄灵给她取了新名,唤作小景。
冰夷在入魔成为魄灵时,早对金阙的言行悲愤不已,适才以奴颜媚骨、云容月貌来给凤翎拟名。一说金阙在登帝前对先天帝东华的谄媚功夫,另外便是自己对凤翎绝世美颜的赞扬。
如此折腾,金针红线便落到千鬼手上,奈何桥上平添了新规矩,过桥者若出重金便能帮人下世成就好姻缘,以己职权从中谋其暴利。奈何桥的桥尾建起一座看似如烟花之地的绿珠楼,千鬼每日子时现身绿珠楼,前来的孤魂数不胜数,有那重金的却为数不多,孤魂过了金缘桥便不再是凡人,饮下无念水方能依照个人生辰八字匹配凡人成为他们的影子,与凡人形影不离,苦甜相畏。
隅谷的满庭芳前,天穹之下满地寒冰凄然,小景在亭中霜花中打坐静修,围绕着她身边那十二颗光影流动的赤色星光珠在空中颤动异常。她心中偶然荡起一阵叫喊声,一个男声隐约在念叨:
人亡有此忽惊喜,兀兀对之呼不起。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
同死焉能两相见,一双白骨荒山里。
及我生时悬我睛,朝朝伴我摩书史。
漆棺幽閟是何物?心藏形貌差堪拟。
去年欢笑已成尘,今日梦魂生泪泚。
声音越发大些,她便惊醒过来,睁眼一看,魄灵以一身紫羽帔丹锦裳站在距她不远的寒冰地上,他手中捧着一件金缕衣,小景诧异看着他,魄灵伸手凭空做了个抓东西的动作,小景便被一股力量揪到他面前,魄灵宠溺的用手触摸着她冻红的脸颊,手上动作像是在帮她取暖,他手中的金缕衣已经受灵力所控穿在她身上。魄灵每次看她都会循环问同一个问题:朱雀和凤凰,你更喜欢谁?
若是让凤翎回答,定会应着朱雀为自己本体而选朱雀的。可小景不会选,朱雀、凤凰本为一氏宗族,喜欢谁不都一样,又何必庸人自扰去探讨鸡蛋的先后顺序。
小景撅起嘴将头转到一边小声鄙视道:“俗气!”声音虽不大,魄灵脸上已经黯然失色,他手指微动,小景便被一股力量强行拉转回头,魄灵贴近她问道:“俗气,何谓不俗气,你且告诉我?”
小景当然不情愿被人束缚着回答问题,便对他挤弄挤弄眼睛,魄灵方才收手,小景对他冷哼一声道:“做人呢?首先,一定要大度,天下之事成於大度之君子,而败於私智之小人。只有出手够大方,整个人看上去才不俗气呀!”
话音刚落,魄灵原本平静的脸上顿时惊愕失色,他双眼凝视着眼前的少女,许久不动声色,小景愣是被他呆滞的神情惊讶到,她将头伸出去,勾着脑袋打量魄灵的容颜。幸得她不知这话是从他那边听到学来的,要不就这气愤准尴尬。
尽管魄灵知这话出自自己的口,却还是忍不住对她明知故问一回,起码知道她心中不曾忘记过自己也好。
“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小景古灵精怪的避过他严谨的眼睛,结巴道:“呃..太~太玄赋中有说,皦~皦著乎日月兮,何俗圣之暗烛。我却觉得那是凡庸之人和圣人对神灵的尊崇,这样歌颂、膜拜天神,才视为不俗气。”
太玄赋,亏得她胡扯,话意虽没错,却活脱脱的将他当做那郫都的扬雄了。
魄灵打趣道:“你这庭院很是凄凉,既然你喜欢扬雄的辞赋,那便在院中添个亭子,取名子云亭,也算追名不过时,取文看资历了。”
话音刚落,魄灵便即刻施法在满庭芳的院中增添了一座凉亭,注名“子云亭”。
小景桀骜的板着脸,一纵跳到亭中,随手折下一支梅枝道:“魔君,与其仰慕先贤,不如涉身亲近,我想我会与那样的智者一般,学识不凡,我想给魔界长脸,给自己争口气,在千鬼面前能多些气势!所以…还请魔君应允我给凡人去做影子。”
魄灵闻言,脸色骤变,黯然道:“你先说说看,你相中的凡人是何许人?”
“这个我还不曾去查看,此事本就是去跟人学习,我跟谁不都一样吗?魔君要是有合适的人选不妨示下,我都听从。”
“既然想要做人便安心做人,影子一事交由烛阴去做,毕竟他跟了你数载,最了解你、懂你的影子非他莫属。”
语毕,魄灵扬手一挥,在小景的眼前便显现四字:轩辕又夏。
蛮夷华夏,年号青龙二十八年,帝都署名沫邑。夏,寓意强大繁荣之意。沫邑分天下为九州,铸九鼎为国之象征。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说词。能成沫邑帝弋的公主,那是莫大的荣耀。
偏生推前的十几年里,颜容在沫邑的甘泉宫里过的还算平静,有丞相之子轩辕溟洛作伴指导,可怪事就在她及屛的那年里,帝都王城的后宫中生出奇事,帝弋不顾发妻有娀氏反对,直接册立美人末嬉为新王后,完全不理此女为东夷部族敬献。王后有娀氏当夜被迫服毒自尽,举国非但不举办隆重国丧,反而从简处理了有娀氏的身后事。
长公主轩辕又夏气愤得想要杀人,幸亏轩辕溟洛拦下。
沫邑七泽的倾宫中,置有琼室,立下玉门,大殿则设下酒池肉林,那夜夜笙歌喧闹不停,帝弋受新后魅惑,糊里糊涂批下一些朝臣上奏的折子,他在娇颜中迷失自我,麻痹心性,忘却尊严。
甘泉宫中,轩辕又夏万念俱灰,以至于额蹙心痛,她分秒不离手的将先王后有娀氏是灵牌紧抱在怀里,任凭溟洛劝说也不挪动分毫。
见又夏那一双哭红的眼睛,溟洛忍不住将甘泉宫的一个古董花瓶砸碎在地,道:“公主若是觉得心中郁闷,怨气难消的话就摔东西,反正尘归尘土归土的倒时可以重塑回来,只要公主解了心中气焰便好。”
又夏在溟洛的玩笑下,咬牙切齿的站起身来,将有娀氏的灵牌放在桌上,狠声立誓道:“我若不亲手杀了那妖女,何以为母后正名伸冤,她祸乱朝纲,让父王泯灭良心,逼死母后,他们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