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物质的覆盖面又扩大了一圈,空气中的暗物质已经实质化了。柳明月又后退几步,几乎已经到了门边。
“子初……”白影似是落泪一般向着钓鱼青年走近。
钓鱼青年缓缓走向它,却目不斜视地直接走过它,无视它的哀怨目光,走到油状的黑影面前。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怨气却一点没减。”钓鱼青年似是鄙讽地轻笑。
“靳子初,如果你愿意把身体交给我,我们也不用被困在此处千百年!是你……是你冥顽不灵!为什么不报复!为什么!懦夫!”
油状的液体咆哮着,开始立体化地形成一个靳子初的样子。
“铃铃……”柳明月听到了心铃的声音。她看向修的手,手中握着黑色的羽毛笔。
修似是在确定她的方位,还一心二用地用一种黑紫色的线条控住了黑影的运动。
修缓缓推出羽毛笔,笔似是有灵性一般顺着某种直线轨迹滑向柳明月所在的地方,任空中暗物质翻飞,羽毛笔稳稳地落在了柳明月伸出的手中。
羽毛笔落入柳明月手中的一刻,空中的暗物质有形化地在柳明月周围形成了一个偌大的真空圈。柳明月终于松了口气,表示修这个人也太暖了。然后抬头就看到修轻轻一抬手把黑影束缚在牢笼里的样子。和第一次见他时一样,眼底无光。
黑色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凝聚出了一个完完整整的靳子初。而后以一个诡异的姿态扭曲着出了修的牢笼,手中闪现出阵阵的黑色丝线,猛地向着靳子初扑过来。
“交给我!”它叫嚣着。
靳子初微微一笑,千百年来似乎就是这样的姿态,未见一丝皴裂。
“不是我把你缚在此处,是你自己。我不要什么永生,也不要什么躯壳,我不过是浮世之中平平凡凡一介普通人,你何苦为难我?”他镇定得站在那处,知道接下来即将面临着什么,毫无还手之力,但也不露惧色。
“子……子初……”白影蜿蜒着行到靳子初身旁,想要浮地而起去够着他的手。可惜,靳子初近乎厌恶而不奈地甩开了它。
很奇妙地,在这样一个心如静水的人脸上出现了一个可称之为丰富的表情,这个白影才是较之黑影而言最为特殊的存在吧。
如果说那些街上的行人都好似被控制一般机械化,那么这两个影子,便是游离于某种控制之外的存在了。也或许就是和靳子初一起度过所谓的“千年”时光的人。
一个像他,一个,却不是他。
白影于是吃力的显现出模样,一个白衣五两的女子,澄澈无双地看着靳子初,哀求地望着他,不愿他束手就擒。
黑影倒是彳亍起来,似乎怕是有诈,这许多年的博弈让他警惕。
柳明月却想起了那个故事——一个没有讲完的故事里的少主和游魂,侔似于眼前的靳子初本人和白影少女了,不过那时的爱,为何如今成了不奈,对象似乎奇异地倒置了。
她暗自观察,实在有些压抑感沉沉地落在她胸口。
“外界来的朋友,能否请你们帮我一个忙。”靳子初看着场面僵持,终于是把注意力放在了他们身上。
“我将以一枚鱼骨作为报酬,那是你们破梦而出,重获光明的唯一钥匙。”
黑影剧烈收缩了一下,感知到了一种害怕情绪。那是来自于那些外来者之中的某个力量的压制。
“但说无妨。”修缓缓开口。
靳子初定定地看着修的眼眸,悠远的眼神似乎是来自于一个分外遥远的时空,只以手势画了六个谁也看不懂的符号。然而,修无光的眼微闪,却微微颔首。
“多谢。”他无力地放下手,转过身子,一步一步走向黑影。
“便如你所愿吧。”
一切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吧,他想着。侧头不着声色地看了看那个蜷在一起辨不出人形的傻傻的白影,如果当初没有碰到她,或许自己绝无可能支撑到现在。
而她倘若没有碰到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是他的救赎,他却是她的囹圄。
黑影似乎有许多迟疑,但是眼前巨大的成功的诱惑让他一步一步走近靳子初。
白影似乎想要扑上去,却忽然撞在一个什么限制上,难以靠近。
这一次,靳子初周围没有自护的壁垒,黑影徐徐而动,伸出了手,拍向了靳子初的肩,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在空气中消散了一方——靳子初的一方。
靳子初尚还神色莫名的脸上,突然显现一个释然的笑意,唇翕动,说的是:“兰。”
修闻声而动,一个半透明的能量圈若有若无地束缚住了白影,轻轻抛掷向柳明月的方向。
柳明月被迫保住了小小一团的白影。
没有那种属于鬼物的阴冷,白影出乎意料地柔软微温,像是一团若隐若现的棉花糖。
而后天崩地裂,梦里的世界显露出无边的黑暗。
“靳子初”出手击向修,修以自己的力量体系回击,却只打了一个平手。
“你……你是永夜?”“靳子初”有些不可置信。
修迟疑了两秒,却道:“不是。”
“那就是永夜的力量!或者说,你是他的传人?哈哈哈哈哈,正好,我早就想和他比比高低了。不过先说好……如果你输了,你身上永夜的力量,就交给我吧。”面无表情的“靳子初”很是狷狂地向修宣战。
修颔首不答。
柳明月却有点担心修的眼睛,有些坐立难安。
“安心啦,修小子当年中了失明咒都能干翻那几个所谓的精英。”昆塔尔老师一早灰溜溜跑向柳明月这里,不敢参与他们神仙打架,却翘着二郎腿好不惬意地看着那两人剑拔弩张。
“那好吧,”柳明月浅笑,“修,加油!”她又轻轻摇了摇铃铛。
而后发现自己抱着白影的手被白影死咬住了。
“嘶……”柳明月疼的不行,小声嗫喏着对昆塔尔说,“她咬我……”
复又听到了白影隐约的哭声,又心起了一种对于这样看起来幼生的生物的母性,不愿苛责。
“小……白影,不要哭了,你别担心。到时候我帮他折一个小人偶,你看看昆塔尔就是这样的。”
“真的……吗?”
“当然了,小白影。”
“我叫百礼兰。”小白影瓮声瓮气地纠正着什么。
而一旁的所有景象已经逐渐褪色,随之呈现的是光辉错杂的宇宙视角。
他们依旧没有身形移动,只是周边不断掀起各种各样的喧嚣波浪。
阿狂回护着他们,昆塔尔老师带着柳明月和百礼兰越退越远。他手中握着几片金色的枫叶,隐隐在周围闪烁其光,都关注着凌立对峙的两个人。
他们是平手,似乎生来就该打个平手。
“可惜了,这是我的梦境。”“靳子初”语气冰凉。周围的现象却呈现出一种吞噬感。
“可惜了,你终究不是泯光。”修淡淡回以一句。而后身后掀起一种空间割裂感,生生地撕开了这一方梦境,身后医院地下室的情景割裂般地展现出来。
“靳子初”似是失了力气。修抬手当胸一击,“靳子初”便脆弱地倒在地上,摔回倒在地上的人类的身体里。
而百礼兰轻轻一窜,便凝成了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少女模样。奔过去抱起不省人事的靳子初,但是靳子初却没有反应。
百礼兰哀怨地看着他们这一圈人,眼神中有实质的火焰。
不等柳明月掏出黑色的羽毛笔,黑色小羽毛似是会意一般跳了出来,将这个靳子初身体里的什么物质吸收走了。
昆塔尔老师会意地递给柳明月一张皱巴巴的纸,道:“来来来,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折出一个我的。”
柳明月翻看了一下纸张,背面还有两个符号,看起来是昆塔尔演算魔法公式时的算稿。
她求助地看了看修:“修,你有没有带本子?”
修探了探口袋,露出一个应该有但是此刻并没有的表情,似乎是在战斗中散失。
柳明月认命地折了起来,一个四肢像纸折风车一样圆滑可爱的小纸人就出现了。
柳明月满意地捏着小纸人的一只胳膊,把它递给了修。
昆塔尔老师叫叫嚷嚷:“竟然是这样的!天呐!人偶师式微啊!”
百礼兰似乎也意识到他们真心的帮助,降低了些许戒备。黑色羽毛笔从靳子初眉心一点,取出了一滴血,于是同先前吸收的精神物质一起汇入到小纸人内部,柳明月看着自己的手指,下不去嘴咬,于是把手伸给了修。
“动手吧。”颇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修有些迟疑地握住她的手,轻轻划了一道,便听到柳明月的轻呼,黑羽笔取了一滴,便又汇入小纸人已经闪烁着光的周身。
昆塔尔老师坐在楼梯扶手上,抬了抬眼:“小鱼儿,你真是太娇气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柳明月手一抖,便收了回去。
“话说,靳子初……真的是泯光吗?”昆塔尔老师轻询。
“嗯。”修展开手,手心赫然躺着一枚小小的鱼骨,而后逐渐消失在他手中。修的眼眸微闪,隐有星芒。
无怪乎他们当时谁也看不懂的符号交流和势均力敌的能力了。
先古有二神,一曰泯光,一曰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