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颇为警惕得让自己的后背身处墙角。脚却踢到了什么发出了铿锵脆响的东西——是两把看似平庸无奇的银质匕首,带着一种浑然的平凡感。
她拾起一把,一个意识灌入她的思想之中:入神之炼狱者,必先放弃一切生念,屠戮一切。
而后,她的身后直接传来一种破空声。她本能地回身用匕首防卫,却是被一个人钳制住。
她紧了紧手中匕首,心想,倘若两厢安好便罢,如果这个人出手,她便还手。
那人眼睛很令人熟悉,带着笑意看她,白的发光的脸上却辨不出喜怒。他轻轻凭空一提就握住一把匕首,在她面前挑衅得晃了一晃。
柳明月用匕首尖企图戳那人的心口以拉开距离,那人却是分毫不退,一手紧紧握着柳明月的另一只手手腕。
柳明月一想,遇到了个淡定的狠角色了。
对方却似刚睡醒一般,懒洋洋得道:“你好,记住了,我叫卡修斯。”深邃的却带着笑意的眼中闪烁着无法考证的忐忑与欣喜。
“你……”
她一时噎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用那把银质匕首戳了戳卡修斯的心口,只觉得这把看似削铁如泥的匕首对上他的胸膛犹如纸质的一般脆弱了。她负气得松手抛开了匕首,任他抓着自己的一只手腕。而后用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瞪着卡修斯。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像兔子?”卡修斯的声音低沉,却很是愉悦。柳明月没来由有些熟悉的感觉,但是具体却是记不起来了。
“你放开……放开我。”但她知道自己的处境,似乎不能相信任何人,何况是……将自己的命运交托与人手。
卡修斯迟疑着放开了手,便见柳明月急退几步,防备地看着他。没来由地,他抬手触了触自己的脸颊,又轻轻摇晃自己的手腕,不曾有声响。
“知道吗?这里是神之炼狱,杀了我,你就能出去。”他苦笑起来,似乎有一些难以名状的情绪呼之欲出。
“知道吗?就算不杀你,我也能出去。”柳明月企图放一句狠话,但是原本没有知觉的木偶身头一回感知到了饿,她的肚子骨碌碌叫了起来。让她很是羞赧得站在原地局促不安。
“吃些这个。”卡修斯手边,是一碟雪白的糯米团子似的东西,让她没来由地感知到一些故国的味道。不由自主得就挑了一个吃了起来,柔腻异常,她竟毫无折损得感觉到了食欲满足的所谓低级快乐。
“谢……谢谢,”柳明月颇为疏离地表达礼貌层面的感谢,而后又警惕着问:“这是哪里来的?”
“西部糕,应当是上一次试炼的什么人留下的。放心,此处时间近乎滞止,还可入腹。”
“西……西部糕?”她有些熟悉,却终究没能想起来什么。
于是场面便沉默了起来。
“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么?”卡修斯变得颇有些清冷。
“不……不记得。我们认识吗?”柳明月看着这个懒洋洋没睡醒模样的人,丝毫回忆不起来。
卡修斯深深地看了她良久,而后变换了神情,故作轻松地问:“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哦,我和朋友到了一个带火的地方,而后……我好像死在他手里……”
“……谁?”
“修。他叫修。”柳明月笃定地说起来,而后笑了笑,似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你……你知道?”
“知道什么?”柳明月微讶,“不过话说回来,谢谢你的款待,我或许要离开了。感觉现在说话行动思绪都自由了不少……我可能要醒了。”
她伸了个懒腰,怎么觉得先前的背刺和来到这里之间或许是睡了一觉的。此刻竟然有些惺忪睡够的感觉。
熟悉的一种醍醐灌顶的联系正在缓缓把她抽离出来。
恍惚间,一道黑色的力量紧紧握住她的左脚踝,勒得她生疼。她定睛一看,却是卡修斯。
“我要走了,对你不是更好吗?神之炼狱只能有一个人走出去的。放心,我不是要出去啊,我只是完全离开这里而已……”
“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吗?”卡修斯抬头,双眼直视着柳明月,语气微冷,一瞬间,柳明月把他和带着面具沉默寡言的修联系了起来——只是那时的修,眼底无光。
原来,你能看见了是这个样子的。
柳明月原本想解释些什么。忽而耳畔传来一阵声响:
“这位小姐……飞机已着陆,请醒一醒……”
……
两个世界像是有了无数重影……柳明月眼角有些酸涩……
“可是……我真的要走了呀。我没有时间了……修,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一直以来保护我,不论你有什么目的。还有,我……其实不是姬渔愿,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我真的要走了……”
“你……”柳明月的意识消散后,修淡淡地收回了原本想说的话,神色过分得淡然与陌生,只是笑笑离开了原地,像是并不存在此处的人。
于是,那一次神之炼狱的千年之启——莉莉丝亲手打开的门——无人生还,这两个人,都消失在尽头,不告而别。
&》*#=%:-)+€
“小姐……您醒了。谢天谢地,叫醒您可真不容易。”空乘小姐姐温柔细语。
“谢谢。不好意思啊。”柳明月匆忙裹上外衣。
柳明月赶紧匆匆起身,快步走过过道,却撞到了什么人。
柳明月定睛一看,三米开外确实有那么一个人,因为匆忙于是赶紧道了一声抱歉,匆忙离开之际,看也没看是否真的撞到了这个人。
待她走后,平凡安静戴着眼镜的人缓缓走下飞机,右手微微抬着,伴随着一个声音:“子初,她好有趣哦,她身边有蓝色的气息,我很喜欢!”恍惚间有白影闪过,尚有轻微的少女的轻笑,而飞机上下来的只是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普通得就像一个晨跑时随意能看到的江畔钓鱼人。
“蓝色的气息吗?”似乎是讶异的语气。
人群中有几个黑衣黑眼镜的保镖围拢的真空圈,一个米色长衫的卷髻妇人端庄地站在其中,神情略有些憔悴,旁边还有个服装办公化的中年妇人站在她身后,也焦急看着那个方向。
“月儿!”是母亲,柳明月快步走向接机口,步子迈得轻快又沉重。
“妈妈!我回来了。”柳明月一下子抱住了母亲,就被“端庄”的妇人亲了一记。
“要不是你和你爸,我就和你一起过去,你现在都瘦了!”
“别别,千万别!你要是过去了,我不得烦死啊。”
“你!”
“好了好了回家了!”
柳明月看到了母亲脖子间也没带那条喜欢的项链,再看看她眼角微肿,想来卿霜姐姐出事,她不仅难过而且操持家里的情况也很疲惫吧。想到这里,柳明月有些心疼了。
“妈妈,我那边的事情基本都差不多了。我想休学一年。”
“嗯,你的事情自己决定就好了。这次回来留久一点也好啊,多陪陪你三伯,他那些学生现在都排着队陪着他难受,哪个又真知道他苦?小辈里他也就最宠你和小杨杨了,霜儿走了,你得为她尽孝。”
“嗯!”柳明月有些哽咽,那时候杨柳院里的日子,是她这辈子永远记得的最开心的回忆了。
“找到原因了吗?肇事者什么的?”柳明月问起前座的黑姨。
“谋杀。和当年柳老夫人失踪有关的一群人。”
“柳老夫人?是说……”
“是你奶奶。大概是你爸爸十几岁的时候失踪的,据说是绑架。然后你爷爷也不见了,不知是去了哪里,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那伙人跟我们家有什么仇吗?”
母亲摇了摇头,眼神沉寂。
柳明月努力地想要串联起这几件事的因果,却始终是没有什么连接点供她参考。
“不提了……你往后也小心点。二十几年了,也不知道他们为的什么。我问你爸,他也不说,那些事何必知道呢。”
“总归有了理由吧。”
柳明月看向窗外,神色不明。
途径另一片林子,见到几个年轻人在搬着支架烤肉的样子,笑逐颜开。如果卿霜还在,他们这群小辈聚在一起想必也是这派光景,原本还可压制的情绪不期然地迸发出来,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靠在母亲肩上无声无息地落着眼泪,那些过去的回忆想也不敢再想下去了。
姐姐送来的铃铛究竟有什么含义?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又是什么?那些人为什么要杀姐姐,就因为姐姐是姓柳吗?
天色渐显微白,晨风疏凉,车渐渐开进一处交错路口。
“咔吱咔吱——”什么声音?
“咔哒咔哒——”
“夫人,小姐,车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轰——”
“啊——”
只是突然之间从后方窜出一辆大型卡车,几乎是呼啸而来地向她们冲来,迅速地迎面而来,巨大的冲击力将整辆车掀翻在一旁的高速栏边缘,车门和玻璃都几乎变形。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倘若车辆没有被莫名卡住的话。
可惜了。
“月儿!!”柳夫人仓皇失措地抱着自己的女儿,一旁是后一辆车上的保镖和原来驾驶座上的黑姨,全都毫发无伤地在两辆车的废墟之间。
柳明月躺在地上,手臂擦出了血,晕倒在地,不知生死。
只当时千钧一发的一瞬间,柳明月望着呼啸而来的卡车,瞳孔放大而皱缩,猩红的某种颜色升腾于瞳孔中心,她似乎看到了物与物之间无形的丝线的联系,灰色的、暗沉的、无处不在的、细密丝线。
而此时此刻,她似乎就是这些丝线的主宰,一个真正的傀儡师——她抬手,迅疾地一掀,整个卡车倒飞出去,只堪将侧面撞到了柳明月左侧的车窗,车辆也似乎收了反作用力向右侧迅疾而倒,整辆车是翻倒了。不过却无甚巨大的伤害,母女俩和黑姨很快被救了出来。只是柳明月似乎受了不小的撞击,昏了过去,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