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月感觉眼前事物瞬间变换,初时有一瞬间的影像滞留,然而,她很快观察了四周情况——这是个医院。
天旋地转间,她表示这样的场景切换竟还有些过瘾。
按照姬渔愿的记忆,这个世界常人与异人共存,双方和平共处,由来已久。因此医院既有高精尖的医疗器械又有玄奇精妙的非物质魔法材料。眼前的陈设于是格外丰富,却又因无人而显得十分空旷寂静。
他们走了大半个楼层都未见一人。
“不会都被当点心吃了吧。”昆塔尔探出头来,很是困倦而忧心地发牢骚。
柳明月本想触碰一个精巧的医疗水晶芽管,马上有暗物质浮游于上,她赶紧缩回手,淡定地跟在后面继续行进。心中有些止不住的慌乱,有点侔似于走鬼屋的时候最后一个人总是忐忑而且缺乏安全感的吧。
她紧紧跟上修的脚步,修步步跟着阿狂行走,走得丝毫没有一个不可视者一星半点的犹豫。眼见着昆塔尔老师在修的帽兜里打起了盹,而他们实际上都在不断地往暗物质愈加浓郁处前进,那些暗物质不加隐藏的呈现,实质化如鬼火般摇曳。
阿狂目不斜视,带着一行人到了一处长长的楼梯口,看样子是通向医院地下的某层,柳明月自觉地认为自己该扶着修走一走,孰料他只一下光景便转移在楼梯之下,并不忘把呆愣的柳明月一道带下来,她肢体不稳地勉强站定,抬眼就瞥见阿狂正嗅着一个躺倒在地的人——一个穿白大褂的,偌大的医院里近乎目前唯一的人。
此时半透明的暗物质从他周身升腾而起,近乎凶兽扑食般将他们湮没。修竟不闪不避,亦不行动什么,任由着为之笼罩,徒留柳明月抵触而警惕着,缩头乌龟一般藏匿于修身后。
“啪”一记轻拍,从柳明月肩上传来一个人的手搭在其上的声音。
柳明月僵硬地看到修离她寸许的两只手,理智地判断着这手的主人……而后脸瞬间惨白。
她惊得向前冲了一步,抓住修的左袖,猛地一回头却不知看到何物,瞬时昏了过去。
蒙昧间,她还尚有知觉,总感觉有什么冰凉如刀刃的东西触碰着她的肩胛。下一秒,就能到她的心口。
突然想起尚还是容馥悠时在祭坛上被剜心的痛楚,可能是记忆使然,柳明月感觉到心口处一阵剧痛,却生生喊不出来。
“不要!不要挖我的心脏!”柳明月惊厥而起,捂住心口,却是在一条柳树萋萋的河畔,河边是青石板路和粉黛墙瓦,甚是古朴。她这一阵痛呼,其实不响,但却在这静谧环境之中,掷地有声。
“我……我没有……”修有些无措地扶着柳明月,脸色有些微微的苍白。
“对不起……我做了个噩梦。”她眨了眨眼,红宝石一样的眼睛从迷蒙逐渐化为澄澈。
“稀奇呀,在这里竟然还能做梦?”一个带着斗笠的钓鱼人闲聊性质地反问起来,爽朗一笑。
“这里……是哪里?”
“洛阳古巷。”这好像是一个旧址,古镇一样的地方。此刻尽管是清晨,各色行人已然点缀在这一条长街上了。
“钓鱼的,你在这钓鱼钓了多久了?”昆塔尔老师日常搭讪。
“有些年头了……”那人长叹。
“可有什么见闻?”柳明月也蹲在近旁,这样的场景让她想起来小时候的场景,大伯就喜欢钓鱼,她小时候于是喜欢看他钓鱼。她看的困了,大伯就同她讲故事,于是一坐就是一下午。
“见闻?不知道小姑娘想听什么?”
“嗯……”柳明月沉思。
“有没有什么脍炙人口的玄奇故事?”小小的昆塔尔老师坐在钓鱼人旁侧。
“有。”
钓鱼人微微拉了拉鱼竿,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
“相传,洛阳巷在上古时期是两个部族的交汇处。这两个部族为争水源,连年交战。东部族的少主是一个不祥之人,天生阴阳之眼,可见鬼怪。一日为人所骗,来到俟河。好在,那日是祀日,河畔无战无人。却见一女子,昏迷于河畔。彼时河畔无风,那女子的衣摆却飘乎如白雪,那少主于是救起那女子,带她回了部族。”
“后来呢?”柳明月问道。
“后来……部族的人谁也没发现那个女子。那少主这才明白,那个女子原是一个鬼魂。鬼魂转醒,心性极为纯良,那少主便知此生此世终究不能挣脱。于是便从此避世避政。可惜……”
“可惜,那女子却是西部族的人。初时只以为此处是方世外桃源,却不想,一日听说了此处竟是东部族。于是不告而别。少主遍寻不到,思念成疾。”
钓鱼人停顿良久,手中的鱼竿握的生紧,辨不出神色。
“少主后以其血筑台招魂,却召来一恶魂,欲夺舍。”钓鱼人的口气忽而变得十分严峻。
“以血召魂,这个少主难道是个御魂师?”昆塔尔扶着下巴。
钓鱼人不言,只是望着水面夕阳,缓缓续道:“少主不敌,恶魂于是成功夺舍。谁知……恶魂实乃少主七魂所失之魂。不过归位而已。然而,恶魂于世游荡数十载,却已面目全非。”
钓鱼人突然停下了话锋。
柳明月讶异间,昆塔尔老师激动地手舞足蹈。
“哟……哟哟,上钩了。”
钓鱼人似是钓到了什么,胸有成竹地收了线。
却是一具裸露的大面积破损的鱼骨。
鱼吻紧紧咬合着钓鱼人未设钩的鱼线,并不加颤抖,似是先前的涟漪激荡只是风吹。
更为惊奇的是,钓鱼人也未露出失望神色,而是喜不自胜地捞起了鱼骨,放进鱼篓里,冲他们一笑,潇洒归家。
正面来看,才发现这个钓鱼人不过一个青年,全不是一个能有如此这般沉静自适心境的人。
“您不讲故事了吗?好想听完啊。”
“明日再讲吧,如果明日我还在的话。”钓鱼人背着鱼篓健步离开,对一行人友善地摆了摆手。
柳明月看着那背篓,抬头疑惑地看了看修,修的目光依旧没有焦距,略垂着脸,在阳光下却闪烁着淡淡的一层光晕。只见昆塔尔老师扒着修的衣角,轻飘飘一跃滑进了帽兜,饶有兴趣地看着那鱼篓,悠悠开口:“往后我退休了,也要来这钓钓鱼,晒晒太阳,这小日子过得多舒坦。”
“但是,他是怎么钓上来鱼骨的呢?”柳明月发问,经历了那么多,她已经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过激反应,但是依旧会对此好奇。
“洛阳古巷的时间有问题,他……许是钓了千百年的鱼了。那鱼啊……早成了白骨了。”昆塔尔老师将双臂枕在脑后,却在修的帽兜里站立不稳地摇晃,刚起势便垮了架势。
“唉……唉唉。”昆塔尔颇不情愿地跳下地面,哀怨地看着不动声色的修,心里想着,这娃小时候多可爱啊,长大了就成了这副德行。
“可是,为什么这个人并没有受时间影响呢?”柳明月眨着眼睛,轻轻卷了卷手中的袍子。
而且,这个故事,听起来……不像是道听途说。
夕阳渐逝,洛阳古巷中来往的不言不语的行人已经渐无踪迹。
“汪汪汪!”阿狂似是感应到什么,应声而吠,并迈着快步向前走。
修若有所觉地跟了上去,昆塔尔老师迈着小短腿迅速跟了上来,险些栽倒,柳明月于是把昆塔尔老师抱起来,放在帽兜里。
昆塔尔老师竟然非常轻,大概也就是当初那张纸的几倍重量,柳明月还生怕跑得快了,他就飘走了。
暗处,一团白影看着他们的举动,着急忙慌地沿着墙跟了上去。
阿狂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古宅,叩门良久无人。于是他们便极不礼貌地闯了进去。
柳明月虽很是不明白,为何自己一觉醒来就从医院到了古巷,但还是很清楚,现在的主线在于暗物质,他们必须把像昆塔尔老师一样的人救回来。
所以当她看到宅子里有一大滩正在凝形的油状物质的时候,倒少了几分惊讶。
这次的暗物质能量很强很强,几乎能把整个宅子染成漆黑。
阿狂已经欺身而前,柳明月抬步往前时,只感觉空气中流荡的暗物质束在她脸颊上划出一道小小的口子,不知道为何,这具人偶身体对于痛觉格外敏感,她不敢近前。可暗物质范围又越来越大,她的手上也被割出一道稍大的伤痕来,疼得她倒吸一口气。
她急退几步,紧张地观察着四周。
“小鱼儿,暗物质伤口很难愈合,你先退后。”昆塔尔老师跳下来,嘱咐柳明月小心,而后和修一起走向那团东西。
“不……不要伤害他!”一团瑟缩的白影挡在黑影之前,听得出来是个女子,声音微微颤抖,异常虚弱。
“先告诉我,这家伙是谁?”昆塔尔老师手中不知为何多出几枚金色的枫叶。
“是我。”从屋内走出那个钓鱼人,看起来比原先虚弱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