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几秒钟时间,当汽车开进城门洞约三十步的时候,那个穿长衫的伸出胳膊,对着汽车摇晃。眼明手快的宓熙没等看清对方两个人的脸,就举起盒子枪伸出玻璃窗外,对准那个穿长衫的打了两枪,那个人应声倒下。车速不减,另一个穿短装的,猛然闪到一旁,拔枪欲射。车速达到极限,风驰电掣地开往东山。后一辆卫士车听见枪一响,马上停车,卫士们蜂拥而下。当那个穿短装的人在盯着车辆瞄准还未及发枪的一瞬间,被一个卫士一脚踢在膝盖后面,另两个卫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按倒在地。卫士排长把他拖到汽车上,把那个奄奄一息的穿长衫的也一同拖上汽车,很快也开到东山,立即审讯。据供称是以前商团陈廉伯的人,来行刺的。蒋介石即命令将该犯押交军法处查究。
蒋介石又一次避免了一次意外的袭击。
半个钟点以后,寓所又恢复了平静。蒋介石完全换了一副模样,他故意充满热情,轻松愉快地与众人周旋,谈笑风生。但陈洁如本能地打了个寒噤,起了一阵惶悚不安甚至恐惧的感觉。当蒋介石夸奖宓熙的卫护有功时,陈洁如不失时机地拿来一些钱,赏给宓熙200银元,当时一元银币可以换12个小洋,一角小洋可换25个铜板,一个铜板可以买一根油条。有功人员一一有赏。最后,陈洁如走到贺衷寒面前,把50银元放在他手里,微笑地望着他。
“各位注意了。”蒋介石忽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他的目光闪射出严峻、冰冷的光芒,“此地不很安全,我们还是搬回长洲要塞去住,快收拾东西吧。”
廖仲恺倒在血泊中
蒋介石住进要塞司令部,每天坐汽艇出入,沿途加了岗。他的直觉早已被生活的阅历和恐惧感磨炼得异常敏锐,他时常警告自己提防眼前的危险。
1925年8月20日,蒋介石在省城军校办事处,正准备去中央党部开会,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听筒里声音急促:“廖仲恺先生到中央党部开会,早到了一刻,在党部大礼堂门前遭暴徒刺杀,头部中两枪,立即丧生……”
蒋介石低着头,两眼望着地上,嘴唇不断地动着,好像在嚼什么东西,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他记得很清楚,直到凶案发生的前一天,他与廖仲恺见面的时候还互相问候,寒暄一番的。他们之间的关系缺乏至朋亲友之间应有的亲切和热忱,这要怪他蒋介石自己,他同所有的人,甚至包括年长与他共事的党代表廖仲恺,都保持一种让人觉得他冷漠无情、睥睨一切的距离。他的拘谨的言谈,几乎仅仅止于回答对方的问题;而且,聚会的客人愈是众多,他愈是寡言少语,除了对学生发表演说。这使得他在1925年初,黄埔军校国民党特别党部改选时,从原来的执委位置落选,还是廖仲恺出面推荐,才继续担任了一个监察委员。
蒋介石脸上的皮肤紧皱,不时颤动,失神的眼珠无意识地转动着,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摔下电话机,叫宓熙备车,马上赶往中央党部。
廖仲恺的遗体已收拾干净,从东山医院拉回中央党部。蒋介石朝前走了一步,浑身哆嗦,连衣服和脸上的细纹都在颤动,他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惊讶成这个样子。廖仲恺躺在那里,面目如生,眉心里中了一枪,枪眼很小,可以看出凶器是一只很小的手枪,大概这是致命的一枪。他的夫人何香凝女士站在遗体旁,哭得泪人似的。蒋介石强作镇定,对何香凝说:
“夫人多保重。我出于对廖先生的情谊,对他的纪念,我要竭尽全力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严惩凶手!”
1925年8月20日廖仲恺遭暗杀。图为何香凝(左二)、廖梦醒(右一)、廖承志(左一)在廖仲恺遗体旁。
何香凝点点头,不停地擦着泉涌的泪水。从她断断续续、呜呜咽咽的痛述中,蒋介石得知:
8月19日晚,廖仲恺又忙于替军校筹款,到家已经很晚了。第二天早晨,刚过8点,又有人来向他请示公事,等他把公事交代完毕,已经是8点多钟差不多快9点了,廖仲恺还没吃早餐。因为预先接到通知是9点开党中央常务会议,何香凝催他:“快点吧!开会的时间到了。”廖仲恺于是匆匆忙忙只吃了几口白稀饭,就一起上车出门。
“唉!”何香凝叹道,“现在想起来,也真像催他去死一样。”
车子向着惠州会馆(当时的中央党部)开去,在路上遇着陈秋霖,他正要上廖仲恺家里商量事情。仲恺一看见就招呼他说:“你是找我吗?”陈秋霖说:“是的。”
仲恺说:“那就请上车一同到中央党部去吧!”
汽车开到中央党部门前停下,大家先后下车。何香凝刚一下车,抬头看见一位女士,就止住脚步向她说:“停二十分钟我就到妇女部,我有事情和你们商量,请等着我。”正在说话的工夫,就听见“叭叭!叭叭!叭叭叭!”的一阵枪响,何香凝还以为是谁在放爆竹呢。等她一转脸,看见廖仲恺已倒在地上。陈秋霖痛楚地挨着步子,也倒下去。在她身边的卫兵,也已受伤躺着了。四人同行,三个男的都中弹了。她才意识到有人行刺。
她一面大喊捉人,一面俯身抚着廖仲恺,他已不能答话。当她刚刚低头去扶廖仲恺时,又是一阵枪声。头上噗噗地子弹飞过,她头皮都感觉到热气。如果不是弯身,她一定也会中弹。她把廖仲恺架了起来,只见满地殷红。他衣服上的鲜血,还点点往下滴。还没到医院,他就断了气。陈秋霖也在负伤后几天牺牲了。
周恩来险遭不测
廖案一发生,周恩来就得到消息。他立刻从家里赶到医院去探望,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回家。当他回家的时候,仅有的一套西装上染满了血迹。原来,他们本在蒋介石处商定当晚11时动手搜捕廖案凶手,而戒严却比他们原来商定的时间提前了两小时实行,口令也临时改了。周恩来驱车到司令部去时,门前的警卫突然喝问口令,随即开枪射击。司机头部中弹,当场牺牲。周恩来机警地卧倒在车座下。司机的鲜血溅满了他的全身。车一停,他立刻跳出车外,高声宣布自己的身份,警卫才停止射击。
看到周恩来浑身血迹,邓颖超非常吃惊,等弄清原委,才静下心,急忙找出替换的衣裳。
包惠僧赶到周恩来处,说起廖仲恺遇刺,他气愤地拍起桌子:“我要有权,把所有的国民党右派一起逮捕起来,严加审讯,此案不难水落石出。”
周恩来摇了摇头,说:“这个问题当然不简单,是两党合作的一个重大损失,一定还有事故发生,你要经常住在部队里,好好掌握第三团。”
他们一直谈到深夜才分手,周恩来又去写《勿忘党仇》——怀念廖仲恺的文章。凌晨,他敲敲墙壁,陈赓便像个灵猴似地蹦到他面前。
1925年6月23日,广州工农及学生上街游行,抗议帝国主义在上海制造的“五卅惨案”。当游行队伍到达沙面租界对岸的沙基时,帝国主义列强竟向游行队伍开枪,顿时血肉横飞,惨不忍睹。蒋先云走在队伍最后掩护群众撤退,脚上中了飞弹。陈赓也在队伍里,他发现廖仲恺的女儿廖梦醒被人挤倒在地,全身沾满了鲜血,压在受伤者的身下。她是岭南大学蚕桑科的学生,血管里流动着父母的革命之血。
陈赓急忙扒开受伤者的身体,把廖梦醒救出重围。他怎么也没想到女儿刚刚脱险,父亲——他所崇敬的党代表、国民党左派领袖廖仲恺又遭暗算。
他没等周恩来说完,抓住门框就要往外跑,去捉拿凶手。周恩来拦住他:“你冷静些。”
陈赓在桌子旁坐下,气喘吁吁。想了想,又走到洗脸架前,提起一壶水朝头上脸上浇下来。
周恩来气愤地瞪着眼睛:“这一定是国民党右派和青洪帮之流干的,帝国主义在向学生队伍开枪,他们却要砍倒革命大厦的顶梁柱!”
“周主任,把捉拿凶手的任务交给我吧。”
“好。”周恩来答应着,“你马上布置人去捉拿凶手,同时要保护廖夫人及其子女的安全,每天把情况向我汇报一次。”
陈赓带领士兵,对出事地点周围的街道做了全面搜查。审讯是从那个头部被卫兵打伤的刺客陈顺开始的。从他身上搜出了几张文据。其中一张是当铺收据,另一张是注明几天以后取款的支票。陈赓厉声问道:
“你为什么要充当凶手?”
“我谋杀一位名人可得到几十万块钱。”
“你所说的名人是指谁?汪精卫?”
刺客摇摇头:“是指廖仲恺和谭平山。”
“谁指使你干的?”
刺客又摇摇头:“我只跟中大的一个学生联系……”
从那个中山大学学生那里搜出一封信。信中写道:“无论如何要办成此事,黑衫党领导人会奖赏你的。”
连夜审讯、对质、核对文件。陈赓获得了大量有关谋杀集团的内幕和行动计划的新情报,破获了人们不曾怀疑的政府要人与谋杀行动的联系,甚至帝国主义国家的法西斯头目也参与了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