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军军长朱培德说,有人企图以15万元的代价收买他属下的一名军官。该军官为得到这些钱要唆使军队叛变,推翻革命政府。然而军官最终不敢去干这些背叛勾当,便将这一切都告诉了朱培德……一个值得注意的事实是:上海有一家报纸在廖仲恺遇刺前一天(8月19日)就刊登了关于廖仲恺死讯的一份电文……在谋杀廖仲恺的这一天,一路跟踪廖仲恺的雇用刺客有四十余人。他们布置在整条街上,躲在巷子里。枪声一响,他们立即四散逃跑……线索逐渐理开了——牵连到代理大本营大元帅职务的胡汉民,通过他又牵连到他的弟弟胡毅生及其死党朱卓文、邹鲁、吴铁城、许崇智……行刺廖仲恺的主谋之一、被逮捕的林直勉供称,在香港筹备了两百万元的专门基金供谋杀革命者之用。
几天几夜,周恩来和陈赓不能休息。审讯后陈赓都要做详细的追记,以免漏掉什么,然后向周恩来汇报。周恩来仔细地看着他的笔录,异常的兴奋。“这仅仅是开始!”他说,“我们要有这方面的专门人才。我看你能成为一个像样的‘契卡’,我们将在国内肃清一切谋杀者,使人民能安静地工作、劳动。到了那个时候,陈赓,我们就会说,我们在这里没有白白度过那些不眠之夜!”
汪精卫与蒋介石互相帮忙
蒋介石坐在椅子上,看着进来的人。他挂起自己的帽子和大衣,甩一下伞上的水,用伞尖帮助脱下光亮的胶套鞋。进来的人是汪精卫,他是国民政府主席兼军事委员会委员长。
他满面雨水,掏出手绢擦擦脸,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廖案发生后,他与蒋介石、许崇智被指定组成特别委员会,全权处理廖被刺案。
“你不认为胡汉民在此案中的重大嫌疑吗?”汪精卫放下茶杯,伸伸胳膊,抬头看看蒋介石。
蒋介石脸上毫无表情,但他专心听着。
他们从东郊沙河墓地送殡回来,脑袋里依然萦绕着廖仲恺的棺柩。他们思考着同一个问题,但着眼点是两个不同的人。汪精卫和蒋介石当时被人看成左派,以胡汉民为首的元老派,根本看不起后辈汪精卫。而汪精卫想出头,早存有推翻胡汉民的念头。在蒋介石方面,以为孙中山死了,广东是个危局,他联合共产党,统率党军,完成了第一次东征,又解决了滇桂军,巩固了革命根据地,他把所有这些胜利据为己有,他有继承孙中山的企图。而许崇智却以粤军总司令的姿态,只把蒋介石看成他的参谋长、后辈,不予理会。
许崇智以为蒋介石没有问题。他甚至把蒋介石的军事力量看成是他的力量,他就这样行若无事地抽他的鸦片烟,玩他的女人,做着太平无事的总司令。
蒋介石却等不及了。他把安乐椅挪一挪,更挨近汪精卫的椅子一些,喝了一大杯水,然后靠在椅背上,说道:“我接到情况,说许崇智即将乘广九路火车去香港,与叛逆陈炯明会晤。”
汪精卫笑了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可以同意你去搞掉许崇智,但是胡汉民……”
“这你放心。他的证据确凿,刺廖全都是他手下的人干的,我要将他们全部扣留,至少在广州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许崇智呢?”
“他是我的结拜把兄,还是先礼后兵。当然最后结果,取决于他自己的态度。”
“什么时候行动?”
“9月20日。”
“好。”汪精卫站起来,稍稍整理一下头发。这位还算年轻、相貌出众的国民政府主席,对这位当时脸色苍白、眼圈有点发黑的聪明而富于表情的蒋介石仔细打量了好几秒钟,他的惊讶神情蒋介石都看在眼里。在握手的时候,蒋介石微笑着,在他的两片红红的薄嘴唇后面露出一口还算整齐的牙齿:“同舟共济!”
“一言为定!”汪精卫握住手杖似的伞把,颔首告辞。
约在9月下旬。党军部署已定,在一天的半夜开始行动。由党军第一团包围粤军驻在西关一带的梁鸿楷部,并逮捕梁鸿楷、胡汉民、胡毅生、林之勉及李基鸿、关霁等。党军第二团会同湘军监视北江的川军,并在广州逮捕熊克武、汤子模等。
党军第三团又包围东关粤军总司令部,并监视驻在东山的许崇智。党军第二师之一部会同党军第三团解决驻在石碑的粤军杨锦龙、梁士锋、张国桢部,第二师另一部对虎门、东莞一带警戒。
胡毅生情知不妙,早早逃到香港去了。胡汉民自以为是老资格,他又没亲自动手杀廖仲恺,就故作镇静在广州不动。当天晚上,逮捕令由黄埔军校部队的一个军士和两个士兵去执行。他们来到胡汉民的住所,胡汉民的女儿问:“你们要干什么?”他们回答:“我们是来逮捕反革命分子胡汉民的。”“请等一等。我看看他在不在家。”她走进屋里通知了她的父亲。胡汉民即从床上跑下来,赤着脚由后门溜出去,逃到汪精卫家里,请汪精卫保护他。汪精卫心中窃喜,一面招待他,一面打电话报告蒋介石,蒋介石当即派员把胡汉民送到黄埔软禁起来。
蒋介石赶走许崇智却留下把柄
在许崇智粤军司令部里,烟雾绕绕,洗牌声哗啦哗啦。许崇智叼着一只烟斗,烟燎得他闭起左眼,如同打枪瞄准一般。一阵炙热的旋风烧烘着他的脸,他时而屏息敛气地注视着赌桌上的骰子,强烈地感到一阵冒险和胜利带来的兴奋的晕眩,时而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以致牌桌周围的人愣了一会儿,奇怪地盯视着他。
他不知道他正在玩着危险的牌。
正当人们恭维他,“许老总”靠兵法赢牌时,窗外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三四百人提着枪一个挨一个地跑着。
许崇智斜睨一眼,不满地说:“演习他娘的跑到我这来了,你们谁去看看,叫他们远点,别扫了我的牌兴!”
方桌四周的将领:旅长卫立煌、谭曙卿,参谋长冯轶裴,副官处长顾祝同,参谋刘峙,炮兵指挥官蔡忠笏一齐站起来,纷纷告退。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只叫你们一人去看看!”
出去的人全都消失在门外。
他愤愤地骂了几句,穿上外套,准备亲自去制止驻地周围的士兵。
门卫早已换了人,客气地拦住他:“特别委员会有令,请总司令暂时不要离开此屋。”
“他娘的,本人就是特别委员,怎么命令下到我头上了?”许崇智悲哀地号叫起来。
他回到空荡荡的牌桌前,瑟瑟的颤抖的两只手装满烟斗丝,点上火,吸了起来,不由地琢磨起方才士兵的话,把它同窗前持枪伫立的队伍联系起来。他的思绪纷乱,忽然想起:自己被软禁了!是汪精卫干的,还是……
他操起电话,叫通蒋介石。
他顾不得跟他寒暄,心神迷乱地问:“怎么搞的?把我的家都看管起来了?”
“总司令,你别着急。”蒋介石似乎笑吟吟、客气地说,“我正在想办法替你解围……”
“你还没说为什么包围我的家呢!”
“总司令!你还不知道?你与廖案牵连很大,不但国民政府要深究,你的部下也都有谋反之意。”
许崇智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惶惑和恐惧,一起在心头翻腾。他央求道:“看在把兄弟的份上,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蒋介石略加思索,模棱两可地回答:“我当然不会坐视不管。现在广东空气对总司令非常不利,不如请你短时期离开一下,等到我们把事情弄妥当了,以后一定再请你回来主持军事。”
“我怎么离开得了啊?”
“我已派陈铭枢送去到上海的船票,还有两万元的旅费,你的财产都可以带走……”
许崇智放下电话,颓丧地坐在椅子上。
陈铭枢来了,带来船票、路费,还有蒋介石一封亲笔信。
许崇智伸手一攫,抓住信件,拆开信封,把信纸摊开。信颇长,大意是说:(1)廖案发生,阴谋毕露,害党叛国者均为吾兄所部。知人之不明,用人之不当,竟酿成此巨变惨祸。(2)收编不少旧军队,名称繁多,毫无整顿计划,致令奸人逞虐。(3)控制各地的收入月达一百万元以上,而部队几个月不发饷,官兵怨愤。大宗款项用于何所?日事聚敛,将欲何为?(4)霸占中央银行,囊括全部税收,不给各军。……许崇智一口气饮下“苦酒”。他真想把这封令人毛骨悚然的信撕个粉碎!他喃喃道:“这等区区小事能导致我行凶杀人?谋杀廖仲恺分明是某个集团深思熟虑地筹划的结果。这与我有什么相干?你蒋介石忘恩负义,比我强多少?”
他突然想起什么,没有撕信,而是抚得平平整整,放进信封。蒋介石信的末了几句写得十分动情,再三表示,许崇智只要能暂避风头,将来他一定拥戴总司令重返旧部,再操兵权……许崇智似乎被打动,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收拾东西,星夜逃出广州。
后来南京国民政府成立,蒋介石大权在握,想起许崇智手中那封信,其中有许多许诺之词,如说事非得已,将来仍愿拥许云云,未免后悔不已。张静江看出蒋的真意,便在蒋、许之间拉拢,由蒋送了一大笔钱给许,同时许便把当年的原信退回。
不料原信退回后,蒋介石发觉每一张信纸的四角都有图钉的痕迹,显然是许把信照了相。原信虽退,仍有把柄在别人手里,蒋介石怏怏不乐。许崇智却摸着脸,笑着对人说:“知蒋者莫如我也。我就要让他晓得我手中有信的照相稿,到时我问他要钱,他不敢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