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卉惠显然明白他们的疑虑,可她懒得说。言多必失,而且,你所讲的,未必是别人想听的。他们若想问,自然会问。
院子里传来叶依依的喊声:“娘,你在哪里?”
“我上去了。”柳卉惠说。“最右侧那儿有个按钮,如有事,按下它,屋外悬挂的风铃会响。”
时间仿佛静止,在柳卉惠关上门的那一刻。
直到,他们听到外面的声音:“娘,我去看店了。”
柳卉惠的声音并不大,但苏无名和第二春居然能听得很清楚。他们身处暗室,却对外面的世界洞若观火。
苏无名突然道:“他们可能不久就到了。”
第二春苦笑:“不出两个时辰。”
街上热闹如昔,钱三娘和周四婶在柳卉惠的店里选布。
柳家的布料,淇水镇的一绝。有些布料,需要提前预订。
淇水镇的人,只当柳家的布料,是淇水镇一绝。
柳卉惠也这样认为,直到后来,她发现,柳家的布料竟是天下一绝!
??周四婶大声问道,仿佛生怕有人听不到:“卉惠,叶正稀出去这么些日子,还没回来么?”
钱三娘带着笑说:“就是,卉惠,光看你一个人忙里忙外的。”
柳卉惠懒得回答,只埋头整理布料。
店门这时却传来熟悉的笑声:“我这不是回来了。”
钱三娘和周四婶转过身子,一瞧,眼角的皱纹缝里都盛满了笑意:“正稀,回来啦。”
叶正稀长身玉立,一身白中泛蓝的长袍,更是显得气宇轩昂。
叶正稀点点头,道:“是啊,还带了一些朋友。”
钱三娘和周四婶向他身后张望,却看见各自的丈夫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旁边站着两位着白衣泛蓝纱裙的妖娆女子。
女子算不上多美,可是体态丰满婀娜,嘴角眉宇间散发出无尽的媚意。
钱三娘和周四婶分别看了一眼对方,撂下手中的布料,冲向自己的男人,像揪小鸡似地把男人连拖带拉地往家赶。
叶正稀打趣道:“钱大哥,周大哥,今晚小弟在望淇楼做东,可别迟到了。”
两位女子配合着抛了好几个媚眼。钱三娘和周四婶的脚步更急迫了。
叶正稀收回嘲讽的眼光,盯着埋头整理布料的柳卉惠。
可惜,柳卉惠并没有看他。
店门外开始有人聚集,大部分是男人,两位如猫一样的女子被围在中间。
已近正午,阳光并不热辣,但那两名女子美丽而妖娆,性感而笔直的,在薄纱下若隐若现的大腿却让男人们像着了火似的燃烧。
男人们盯着如猫一样的女人,如猫一样的女人却盯着叶正稀,叶正稀盯着仍在埋头整理布料的柳卉惠,许久许久。
叶正稀终于开口了:“卉惠,你竟这样待我。”委屈隐忍的语调,仿佛被赶出婆家颠沛流离的小媳妇。
柳卉惠终于抬起了头,“既然回来了,累了,就回房好好休息吧。我去烧些水。”
经过刘红菱的房间,柳卉惠大声喊道:“娘,依依,正稀回来了。”
叶依依像精灵般蹦了出来,刘红菱却并没有跟出。
“爹爹,”叶依依扑进柳卉惠身后叶正稀的怀中,像只撒娇的小兔,叶正稀一把举起叶依依,转了一个圈:“依依长高了,爹爹快抱不动啦。”
柳卉惠看着女儿心花怒放的样子,心里叹息了一声:“毕竟是父女。”径直往柴房走去。
刘红菱擦干净了鼻涕,静静地端坐在屋里,像圣母一样等待着叶正稀进来问安,“无论如何,规矩总是不能坏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惜叶正稀并没有进去,他根本没打算进去。
柳卉惠知道他不会进去,叶正稀离开前,曾经邪笑着对她说:“你知不知道,我忍很久了,还有你那半疯半傻的娘。”
柳卉惠从来没有见过叶正稀那样笑,她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蔓延到全身。
那是大年三十的晚上,熟睡中的叶依依留着梦口水,梦里面叶正稀陪着她放烟火,柳卉惠在一旁笑得很甜。
那时,刘红菱正捂着被子打着大呼噜,响声震天。
远处,依然听得见阵阵烟花爆竹声,柳卉惠的心已被背弃和苦涩填满。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放下最后一点自尊,哀求道:“小叶,我真的很爱很爱很爱很爱你,看在孩子的份上,留下来吧。”
叶正稀侧耳听了一会儿刘红菱如雷的鼾声,笑了:“这不是我要的生活。”
水已开,有几滴眼泪顺着滴了进去,瞬间化作沸腾,柳卉惠抬手擦了擦眼泪,“无论如何,他已是过去。”
苏无名无语。
第二春仿佛自言自语:“苏伊人现在情况不明,叶正稀只能从她那里拿到紫燕令的一半,另一半在你这里,所以,他必须找到你。”
“紫燕令上的毒乃苏伊人所下,叶正稀不一定知道你已中毒。可是他派出的猫女在柳卉惠家里失踪,所以,他一定会回来。”
苏无名咳出了血。
第二春拿出一颗珠子,对着地上仔细瞧了瞧,欣然道:“毒已全解。”
苏无名突然倒了下去。
悠悠醒来时,第二春已倒好一碗汤药,“喝了它”。
药既是救命的药,纵使难以下咽,也须喝了下去。苏无名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很乖地喝药。
每喝一口,他的喉咙仿佛千把刀刺,药去胃里,有如万把火烤。
第二春实在看不下去。
他是世上最好的名医,却偏偏帮不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眼前的苏无名,能够从鬼门关闯过来,也只留了不到半条命。
“柳卉惠似乎懂些药理。”第二春道,“这里放有不少药草,并且,她居然懂得如何化解媚无双的毒。”
苏无名无法回答,他心中的疑问只会比第二春更多。
可惜,他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名猫女很乖,叶正稀没有叫她们进来,她们便绝不会踏进店里半步。
叶正稀进了柴房。
叶依依去了刘红菱房里,她在房里很开心地对刘红菱说:“外婆,什么时候到中秋啊,爹爹回来了,我好想吃月饼啊。”
秋日,阳光和煦。
可是,有什么比世间曾经一往情深的恋人,现在如陌生人一样站着更尴尬,更悲凉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