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瞬间安静,叶正稀带来的冷凝将所有的声色犬马,觥筹交错统统席卷。
刚才还千娇百媚的女子已全部恭敬地跪在地上,低首无语。
淇水镇的其他男人,跟李上书一样,认出了叶正稀,也跟李上书一样,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直觉告诉在场的每一个男人,叶正稀带来了恐惧,虽然他们都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恐惧。
没有一个人笑,此前的欢笑仿佛从未存在,从未来临,从未发生。
叶正稀抬眼看了一下这些曾经熟悉的男人,绣坊老板的老公聂一味,酒店老板周陌,卖面的老张,李大婶的老公郑亦冠和他儿子郑涵,王二婶的儿子刘四喜,钱三娘的男人莫不二……
他在心里吃了一惊,想不到许久不见他居然还认得出这些人,记得起这些人的名字。
曾望道微微一抬手,不知何时一群黑衣蒙面人竟站在二楼,各自手中提着一个木桶。
风也不知从何时溜了进来,在向上攀爬的过程中卷起一阵阵浓烈的血腥味,刺鼻更刺心。
令狐乔强忍住了一阵恶心想吐的冲动。
曾望道拱手对着台下一群呆若木鸡的男人道:“各位,得罪了。”
指着李上书道:“李爷,您平生所惧之人恐怕非尊夫人莫属了。”
李上书惊恐地摇头。
曾望道双眉一拧,喝道:“难道不是?”
李上书又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
“孙老三”,曾望道复指着缩在一角的男人:“你是不是最恨你老婆强拆你和柳彩玉的大好姻缘。”
孙老三的额头已冒汗。
“很好,这两人曾某都帮你们解决了。”曾望道说罢,手一挥,其中两名黑衣人便把整桶的液体从二楼倾倒而下。
刹那间,倾泄而出的液体仿佛一条红练奔腾而下,溅到桌上,溅到许多人的脸上,钱三娘的老公莫不二大叫一声“是血啊”,便昏死过去。
地上的猫女依旧一动不动。
席间,有人哭出了声,那是郑涵,他今天刚满十六岁。他爹郑亦冠已吓得趴到了桌子底下。
叶正稀邪视一笑,挥了挥手,又有一条红练傾泄而下。
“你们自由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些让你们憎恨,讨厌的女人出现了。”
厅内如死神过境,鸦雀无声。
只有卖面的老张,踉踉跄跄地冲到叶正稀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这王八蛋,杀千刀地,你这是要整死淇水镇啊!”
叶正稀笑了:“老张,你错了。我不是要整死淇水镇”,他整了整衣袖,“我是要灭了淇水镇!”
老张愣住。
有靠近门边的人像老鼠一样往外溜,却被匍匐在地的猫女像捉老鼠一样给逮了回来,一声长而尖的叫声似乎将空气割裂,却只更添寂静。
“嗖”的一声,那人已满脸是血被扔到他此前所坐的桌上,双眼像鱼眼一般外翻,鲜血从颈中沽沽流出,身体也像落入干涸沙地的鱼一样无力的颤抖扑腾。
此前这对他下手的女郎还温柔无限,风情万种,而今,这双手却将他送进了“鬼门关”。
手,自然是那双手,嫰若青葱,轻轻柔柔地向上一扬,立即有一只空桶从二楼飞向这桌子。
青葱般的手,连看也不看,稳稳地接住那只桶,放在桌下,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声音极其细小,但厅内所有的人都听到了,那是地狱之声。
“媚手,'离别手'比上次对付千叶道人的时候慢了些!”叶正稀似乎有些不满。
“是,主人。”被称为“媚手”的猫女诚惶诚恐。
叶正稀看了看桌上死鱼般的男人,淡淡道:“这卖鱼的余量倒真像一条鱼。”
他笑了,眼神却是彻骨的冷,“我记得卖青蛙的林海也来了。”
“我记得林海杀青蛙的时候,是用一把刀一下割掉青蛙的头,然后再扒掉青蛙的一整张皮。”叶正稀拂了拂自己的衣襟,“那剥掉皮的青蛙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还能动。对了,林海呢?“声音不大,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令狐乔仿佛听见风在哭。
适才放浪形骸的男人们噤若寒蝉,恍若秋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
“林海呢?”叶正稀又问了一遍。
依旧没有人回答。
左首桌旁恭敬伏地的猫女“玉眼”忽然闻道一股刺鼻的尿骚味。
她一跃而起,反手扣住那男人的头,亮光一闪,头已落地。
那头,正是林海的头。
“欻”的一声,“玉眼”手中的银勾已勾起那层温热的皮……
“好了,'玉眼',我并不想看'活剥青蛙',不过,你的'度魂勾'功力倒是大有长进。”叶正稀道。
郑涵已哭晕了过去。这个可怜的少年,他爹本趁着他娘不在家,带他来见识见识“花花世界”,没想到,却是这般“大开眼界”。
“叶正稀,你究竟是谁?”卖面的老张怒喝。
“我是谁?”叶正稀剑眉扬起,“老张,或许,你应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老张狂笑,“整个淇水镇,都知道我是卖面的老张。”
“你的确是卖面的老张,不过你也卖茶,'老荫茶'。”叶正稀不再看他,而是望着大厅,对着大厅内的每一个人说。
“淇水镇的人都喝过老张的'老荫茶'”,“淇水镇的人都觉得老张的'老荫茶'好喝,甚至有人觉得这茶比'望淇楼'的茶更好喝。”
说到此处,叶正稀脑海里一闪而过某年春日和柳卉惠一同坐在老张铺前喝茶的情形。柳卉惠着一身黄衫,一笑起来左嘴嘴角上便出现小小的酒窝,“我就说这茶比那'雪玉争锋'好喝许多吧。”
那天,低头煮面的老张听到“雪玉争锋”这个词时,手突然停顿了一下。
叶正稀想到此处,便向令狐乔看了两眼,令狐乔的美,柳卉惠自然比不过。
“那又如何?”老张问。
“可是,淇水镇的人,并不知道这茶乃是天下一绝。”叶正稀正色道。
自他和柳卉惠喝完茶后,曾望道特意去了一趟,点了二两面,要了一碗“老荫茶。”
“那茶如何?”叶正稀问。
“少主,那茶不过是一碗普通的'老荫茶'”。曾望道答。
“如此,我们喝的并不是同一种茶。”叶正稀道。
“你派去的人呢?”他紧接着问。
“和我喝的一样。”曾望道回道。
“他们都不是淇水镇的人?”沉默了半晌,叶正稀平静地问。
“不是。”曾望道答。
“很好,曾叔。多注意老张。”叶正稀道,他从心底里感谢柳卉惠带他去喝茶。
老张不再言语,他似乎被打击得很沉重,头低垂,如若有人从顶楼向下望,深灰粗布衣服的老张,很像一只缩头龟。
“张炎海,年四十,父张霆皞,江湖人称'奔雷剑侠',三十岁退隐。母,苏蓝玉,”叶正稀停顿了一下,“乃藏剑山庄第十九代庄主苏青煊的双胞胎妹妹。”
除了老张的肩猛地抽动了一下外,厅内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藏剑山庄”于他们而言,就像邯郸、咸阳一样,是个地名,是个陌生的地名。
“而淇水镇,是藏剑山庄的另一个存在,一个不为外人知道的,秘密的存在。这座'望淇楼'则是淇水镇的建造者留下的信号,是怎样的信号呢?据说,只有来自藏剑山庄的后人才知晓。”叶正稀讲道这里,不免有些得意,这个流传了数百年的秘密,将会被他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