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洛连笑也未笑,只板着脸默默在前方引路。
文墨寒大发感慨:“英洛,你是否跟白羽那厮跟得太久,成日里挂着个僵尸脸。”
凌敖瞪了他一眼:“话多。”
文墨寒毫不在意,继续唠叨:“现在不说,恐怕以后没机会了。”
英洛停在“听雨轩”门前,恭敬道:“少主,凌庄主和文先生到了。”
里面传来叶正稀的声音:“请进。”
两人踏进去,英洛随手把门关上退了出来,立于门外。
文墨寒道:“怕我们逃走不成?还在门外守着。”
叶正稀那时正长身玉立于窗前,闻言回转过身,温和一笑:“他只是没接到下一个命令罢了。”
叶正稀望向凌敖,探究的眼神在他身上逡巡了好一番,方道:“奇怪得很,这些日子我看到凌兄,总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
凌敖道:“哦?”
文墨寒早已坐下来,风度翩翩地摇着折扇,“叶少主,一大早把我俩请来,究竟有何贵干?”
叶正稀在文墨寒对面坐下,道:“九月山庄与妙语书生一向无往来,为何在望淇楼,又如此熟稔?”
文墨寒笑笑:“来时路上一见如故,故而结伴同行。而且,”说到此处,文墨寒向凌敖飞了一个媚眼,又对着叶正稀眨眨眼,继续道:“况且凌兄气宇不凡,我实在倾慕得很。”
叶正稀嘴角轻扬,“文兄恐怕要失望了。”眼睛却看向仍站着的凌敖。
凌敖却凝视着窗外,窗外的雨,由先前的淅淅沥沥到噼里啪啦,已然形成一道水帘。
“凌兄在想什么?”叶正稀问。
“我在想,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在这间房,再一次听到雨声?”凌敖收回眼神。
叶正稀道:“凌兄已经猜到了?”
凌敖似乎在对着雨说话,“去王城,对吧?”
叶正稀眼里积蓄着笑意,“对,不过,不止你们两个,还有独孤策。”
吃完早饭,一辆马车已停在望淇楼门外。
凌敖和文墨寒跳上马车,车上除了独孤策,还有一个人,面容清瘦,冷峻,竟然是卖面的老张。
文墨寒瞧了瞧老张身旁,放着一个大大的竹筐,竹筐里面,装着一整套貌似煮茶的用具,还有一只大锅和茶碗。
文墨寒指着锅问老张:“这口锅是煮茶的么?”
老张紧绷着一张脸不回答。
文墨寒觉得无趣,开口对坐在老张身旁的独孤策道:“策策,你说,用锅煮茶,是不是稀奇得很?”
独孤策沉默着,只将“火流星”紧紧抱在怀里,除了他那突出的喉结随着呼吸不时颤动着证明他是一个活物外,文墨寒简直认为他是尊菩萨。
文墨寒将折扇打开,摇晃了几下,对凌敖道:“听说王城的入口离忘淇楼并不远,本来,我正奇怪为何要用马车?如今倒明白了,原来是叶少主在车内置了两尊菩萨。”
张炎海将文墨寒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文墨寒在想着法子让自己开口。只是,他不想说话。司徒放的背叛,出乎意料,他不知道这个叛徒究竟向叶正稀透露了多少王城的秘密。“不过,他不至于蠢到向叶正稀倒出全部的秘密吧,那样的话,他离死期也不远了”张炎海暗想,“至于这三个人,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归西。”
凌敖也一路无话。
马车驶了不远就渐渐停了下来,雨亦停歇。车未停稳,文墨寒率先跳下马车,大大呼了一口气,又将折扇摇了几下,大声叹道:“我错了,我错了,哪是两尊菩萨啊,是三尊才对,苦了我一个区区凡人也!”
独孤策一言不发抱着“火流星下了马车。张炎海本欲起身紧跟着下来,左肩却忽地被人按住,一股熟悉的绵绵不绝的内力让他丝毫动弹不得,他惊讶地看向凌敖,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直到凌敖下了车,张炎海才拿着竹筐下来,并且,离三人远远地站着。
文墨寒用扇柄戳了下凌敖:“可以开口了么?”
凌敖笑了笑,瞅了瞅文墨寒手中的折扇,道:“深秋,还用扇子么?”
文墨寒压低声音道:“老凌,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有心思说笑,独孤策十分不对劲,定是已着了叶正稀的道。另外那个煮茶的,恐怕也是个狠人。”
凌敖眯了眯眼,道:“也对也不对。”
文墨寒用扇子狠狠扇了两下,朝天翻了一个无与伦比的白眼,夸张叹道:“天亡我也!老天,给条活路行不?”
他俩这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旁人只道闲扯,他们却是已将周遭环境一一巡查了一翻,甚至那道旁有几棵香樟树,香樟树上有几个鸟窝,鸟窝里面有几只鸟,悉数尽收眼底,自然,那隐藏于四周的“点”,也一并入了眼。
“哎,我实在后悔和你做交易。”这回,文墨寒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有同感。”凌敖回敬“当初,可是某人自动送上门的。”
“仰天长叹,悔不当初啊!”文墨寒颇有捶胸顿足之态。
英洛静静肃立一旁,他之前看丢了白羽,如今,好不容易求来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须得万分谨慎才行。
张炎海扫视了一下四周,司徒放果然将“木门”所在透露给了叶正稀。
“老张,煮茶吧。”英洛下令。
张炎海点点头,道:“除了’流泉‘之水外,还需支一个可‘悬锅’的架子,另备两大桶水。”
“悬锅的架子,两大桶水?老张,为何出发前不说?”英洛厉声喝问。
张炎海耸了耸肩,道:“才想起罢了。不过,如果没有这些,我这茶,可是不煮的。”
英洛无法,只得一面差人禀告叶正稀,一面拨一小队人马准备。
须臾,悬锅的架子和水已准备妥当,那口大锅已稳稳当当地架好。
张炎海起身拾起柴火,一边搭一边说:“看好了,一会儿可就没了。”
文墨寒打着哈欠道:“有什么好看的?”眼睛却盯着张炎海架火堆。
不多时,柴堆已架好,文墨寒道:“这架柴功夫普通得紧,这人内力稀松平常,只不知如此折腾,煮的茶水如何?”
凌敖没有搭话,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那柴火,似乎也要燃烧起来。
“起火了”张炎海一声吆喝,双手围着架好的柴火随势一走,火苗四起。文墨寒道:“这点火的手法倒是不错。”
锅中之水沸腾时,英洛等驭剑谷的人皆聚拢过来,此前,他们曾听滕六讲述张炎海煮茶成龙之事,均想亲眼一睹其风采。
只可惜,水已烧得滚烫,茶已入了锅,张炎海却未有任何动作,直到茶香缕缕升起,张炎海又吆喝了一声“成了”,然后从竹筐中取出几个木碗,用勺子将茶水舀起,先递了一碗给凌敖,接着依次递给文墨寒和独孤策,道了声:“就用这茶,送你们一程吧。”
文墨寒一听此言,嘴里含着的茶水忍不住喷了一点儿出来,张炎海瞪了他一眼,道:“别洒了。”
英洛等人很失望地退到一边,至于那茶,他们瞧了瞧那颜色黯淡又破又旧看起来脏兮兮的茶碗,更是没有了喝的欲望。
文墨寒喝完了茶,将碗递与张炎海,忍不住多了句嘴:“老张,那个碗能不能洗洗,或者换一换,你那竹筐里,不还有几个好碗么?”
谁知张炎海又吹胡子瞪眼地回道:“那碗可不是给你们喝的!”说毕,又转身为文墨寒续了一碗。
一连三碗,虽是深秋,文墨寒已喝得冒了汗,凌敖和独孤策亦是如此。文墨寒很想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但还是没止住说话的冲动:“喝得我都想尿了。”
不出所料,张炎海又怒怼了过来:“给我憋住。”
文墨寒居然没生气,扭头对凌敖道:“老凌,我觉得和老张对话有趣极了,真想把他一起带进王城啊。”
凌敖却没有接话,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张炎海身上,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每一句话,甚至他移动的步伐。
张炎海走回那架锅的地方,大喝一声,“看好了,这才是爷的绝招。”话音未绝,他一手抄起一只水桶将水向空中抛洒出去,两道如瀑的水帘竟汇聚成两条小龙倾泻而下,张牙舞爪扑向柴火……
柴火瞬时扑灭,青烟冒出,众人看得呆住。
火已熄,凌敖的眼却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