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中茶水已凉,英洛抬头看天,似乎又有风雨欲来之势,抱拳对凌敖等人道:“三位爷,请。”
凌敖走在最前面,文墨寒紧随其后,独孤策几乎是被推着移动身体。
入口是淇水镇背街一个不起眼的米店,米店老板和老板娘在三年前相继离世,而他们唯一的儿子——柏千寒早在十年前便失去了踪影。这些,凌敖他们一概不知,而张炎海,即使被关押在望淇楼,也不知道他和柏千寒不过咫尺天涯罢了。
凌敖一手推开那门,“吱呀“一声,一只圆滚滚黑黢黢的老鼠蹿了出来,一股终年不见阳光的霉味裹挟着潮湿之气滚滚而来,凌敖手一松,门又关了回来。
“开门透透气,另外,准备三块透气的白布。”凌敖道,他语气很轻,也没有对着英洛下令,但英洛知道他必须照着办。
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张炎海已随着马车被送了回去。
那蹿出来的老鼠大约太久没有感受到人世间的烟火气息,尽管下着雨,依旧快活地到处乱钻。没人去管它,它甚至大着胆子跑到独孤策的脚边啃了几口鞋面,大约觉着味道不怎么样,又扭着胖乎乎的身体去拱道旁的杂草,很快,就刨了一个坑。
独孤策像失了魂魄,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一向多话的文墨寒也静默无语,凌敖索性斜倚在墙上,闭目养神。
一切陷入静谧,香樟树上的“点”们,却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英洛紧靠凌敖站着,手中紧紧握着佩剑,“如果他们要逃,那么,不惜一切代价,杀掉他们,一个不留。”这是驭剑谷少主叶正稀的命令。
文墨寒陡地站起身,英洛按紧了剑柄。文墨寒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不用紧张,我们既然要进去,便不会离开。我不过是蹲久了,腿有点抽筋,想活动活动罢了。”
英洛自然不信,一个杀手,怎么会相信猎物的话呢?
雨仍旧下着,似乎大了一些,那肥啾啾的老鼠又蹿回了房。白布已经送来,凌敖递了一块给文墨寒,“蒙上”。至于独孤策,英洛照顾得很好,亲自给他蒙上了白布。
凌敖大踏步走了进去,文墨寒紧随其后,接着是独孤策。谁也不知道等着他们的是什么?黄金、珠宝、富可敌国的财富?刀剑斧钺可以抵御一国的兵器?还是有去无回的死路?
此时,叶正稀仍在“听雨轩”,曾望道恭立于一旁。
“曾叔,你说,他们能活着回来么?”
“少主,他们能否活着回来,已不重要。”
叶正稀道:“是啊,一次为驭剑谷除掉三个劲敌,又削掉了九王爷江湖上的小小羽翼,父亲和七王爷应该很满意才对。”
那日卯时,寒雨纷纷,姬冰涅依时打开石屋的门,走了出来,钟潜洛已在潭边等他。
“我以为,你今日会晚些来。”钟潜洛道。
“伯父既肯教我,我自然依时而来。”
“司徒放将图纸给了你,那么柳卉惠对你也没有多大的用处。”钟潜洛道,他的声音语气完全与洞中讲故事的嬉笑怒骂相差甚远。
“伯父果然深藏不露,恐怕伯母已被你骗了多年。”姬冰涅道。
钟潜洛笑着摸了摸胡须,“感情的事本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姬冰涅道:“伯母一直以为挨打的那个是你,只可惜,她错了。挨打的那个人,一直是她。”
钟潜洛道:“驭剑谷的男人,从来不会被女人玩弄于股掌。你也一样,柳卉惠留着,将来恐怕是个麻烦。”
“我不怕麻烦。”姬冰涅道。
“那就随你吧”钟潜洛也不勉强,“毕竟,她现在还可以做你的眼睛,有需要时还可以暖暖被子。”
“我对叶正稀的女人没有兴趣。”姬冰涅话如冰雪,凉得很。
“哦,那么,令狐乔呢?她可是叶正稀的心上人。”钟潜洛眯起眼睛。
“所以,我已将令狐乔还给他了。”姬冰涅道。
“那么,柳卉惠呢?”钟潜洛问。
“她,自然是她自己的。”说这话时,幽冥剑已在姬冰涅手中,剑花四起,一道白光已向钟潜洛胸口刺去……
听雨轩,曾望道离开没多久,令狐乔闯了进来,叶正稀默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回转身来,仍旧一脸和煦,温润如春:“乔妹,有事么?”
定眼看时,却发现令狐乔穿了一件雪白的丝质衣袍。那衣袍从颈项密不透风的垂至地板,而她的头发就那么披散着,有些凌乱。
叶正稀有些吃惊,“你怎么了?”
令狐乔却一言不发地扑进他的怀里,娇声低语道:“正稀哥哥。”
叶正稀本能地想将她推开,不料,双手所触之处却是难以言说的柔软丝滑,一碰之下,他才知晓,令狐乔那雪白衣袍之下完全不着寸缕。
“你……”叶正稀有些惊慌,又用了些力想将那诱惑推离。
然而,令狐乔却先叶正稀一步伸出两只光滑的玉臂缠绕住他的脖颈,他的力气只能让他的双手更加感受到那肌肤的温热与微颤。
“正稀哥哥”令狐乔抬起头,叶正稀不得不看向她那迷离而摄人心魂的双眼,她那玫瑰般的唇因那丝质的雪白而更加娇弱妖冶。
不自觉地,叶正稀的手臂已将那软滑的身体更用力地贴近了自己。
“正稀哥哥,我冷……”令狐乔的双臂因窗外的灌进的风而冰凉,叶正稀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已燃烧……
清醒过来时,怀中的佳人已睡得香甜,叶正稀却莫名地起了一个念头:“如若柳卉惠也如令狐乔这般,那么,他是否会将她留在身边……”
雨越下越大,钟潜洛把长剑往地上一扔,连连摆手:“不玩了,不玩了,仍没看到剑出何处?”
姬冰涅一言不发收回幽冥剑,转身往石屋走去。
钟潜洛紧随其后。在即将踏入石屋之时,钟潜洛眼中精光一闪,手中长剑已刺向姬冰涅背心……
“当”的一声,幽冥剑竟似长了眼睛,剑尖相触,火花四起,那雨水的寒凉更增了一层……
钟潜洛急收回剑,人顺着剑势往后退了三尺。
姬冰涅仍未回头,幽冥剑也不知踪迹。他的脚已稳稳踏入石屋,声音却比雨水更加清冷:“伯父,可是让你失望了!”
钟潜洛脸色微变,叹了口气,道:“我侄甚为厉害!”
姬冰涅的声音轻描淡写地从前方飘来,“比不得伯父从背后捅刀。”
钟潜洛嘿嘿一笑:“是背后捅剑好不?臭小子,拿伯父开涮。”
石屋内,已飘来阵阵粥香。钟潜洛这回汲取教训,一语未发,端起碗便喝。苏怡皱眉看了他一眼,道:“这粥不好?”
钟潜洛一脸为难,自以为谨慎地回答:“还行,还行。”
苏怡横眉把碗一放,道:“什么叫还行?卉卉一大早起来熬的,天底下能有比这更好喝的粥么?”
钟潜洛一瞧,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形势十分不妙,立当下低眉顺眼地回答:“这粥自然是好喝。不过,在我心里,还是老婆子你做的粥最好。”
苏怡一听这话,心中十分舒坦,眉头舒展开来:“这话十分悦耳。但是,卉惠,是我们苏家的人,这粥自然十分好喝。”
钟潜洛连连称是,喝完了第一碗粥,又将碗递给苏怡,撒娇似的,“再来一碗”。
苏怡道:“自己没长手么?”却已接过碗,添好,递给钟潜洛。
柳卉惠与他夫妇二人相处久了,但觉得这老两口拌嘴就跟打情骂俏差不多,也不去插话,喝粥的时候倒想着天已凉,却不知娘亲和依依是否有增添衣物,心中升起一片愁云。
姬冰涅一如既往地安静,喝着粥却无端端想起钟潜洛那句“有需要时还可以暖暖被子”,不禁哑然失笑,且不说柳卉惠一向谨慎礼节,照顾自己虽十分周到却绝无半分逾举。就算姬冰涅夜半时分动了男人的心思,一听熟睡中的柳卉惠在梦中不是喃喃自语道:“依依,不许调皮,功课还没做完呢?”就是“娘,帮我看着依依,我需要赶几匹布出来”要么就是“爹爹,冰糖葫芦真的好好吃啊!”那简直就是一盆冷水往身上淋啊淋啊淋啊淋,哪还有半分绮思邪念。
忘淇楼康乔的房间,近日本已好些的康乔脸色煞白,桌上的饭菜一动未动。窗并未开,阻绝了寒气的入侵,桑桑体贴地为康乔披了件披风,佳人依然瑟瑟发抖。
桑桑担忧地问:“康女侠,是否请鬼面王过来症治症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