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上,清秀男子坐在石桌前,目含柔情的看着桌上的画卷。
画卷中是一具掀开了一角的冰棺,冰棺内,躺着的是一名毫无生气的女子。
“月儿,等找到幻兽之眼将你治好,我们就一起离开,找个世外桃源的地方一起隐居生活,好不好?”
无声的回应,清秀男子温柔的抚摸着女子的脸颊,冰棺一角缓缓盖上。
清秀男子看着不远处走来的符君雅,隐没心间思绪。
“找到了吗?”
“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符君雅躬身看了一眼桌上的画卷,语气恭敬答道。
“在哪?”
“落日林。”
“将他带回来。”
严升月看着远处涌动的云雾,说道:“此次,张继会与你一同前往。”
符君雅沉默,柳眉微微蹙起。
“怎么?你不愿意?”
“没有,弟子只是有些不明,还请师尊示下。”
“五峰之间,我与问兄最为亲近,张继虽然阴险狡诈,确也有些过人之处,此次若他敢暗中作梗,你便可借机将他除去,明白吗?”
“君雅定不负师尊厚望。”
严升月点点头,手中青芒化作一幅寸许画卷落入符君雅手中。
“此物可助你平安度过乱兽山。”
“谢师尊。”
严升月看着逐渐远去的符君雅,目光再次落向远处。
“问兄,看来这次你注定是要成全君雅了,呵呵!”
······
远处山林的尽头飘浮着一层如浣纱般流动的雾气。
驻足的符君雅收回了看向前方的目光,说道:“半日后再说,我们便可到达乱兽山。”
“今日天色已晚,大家便在此地休整,注意警惕妖兽出没。”
“是,师姐。”众人应声。
其中有弟子看向了一旁的张继,好似在等待着他的开口。
符君雅看着张继,说道:“师兄,你以为如何?”
张继说道:“师尊有言,此次外出,我等轻虹峰弟子只需听从即可。”
众人闻言散开,各司其职。
······
夜深人静,燃烧的火团上一块块兽肉飘散出诱人的香味。
肉嫩多汁,香气扑鼻,却没有一人品尝烤肉。
众人围坐火团,修行,细语,警惕着四周。
符君雅盘膝坐在树下,紧闭的双眼好似已经熟睡。
······
一处隐蔽之地,面容有些扭曲的张继稳住了颤抖的身体,额头上顺流而下的汗珠打湿了两鬓的黑发,鲜血沿着刺破了胸前肌肤的五指流下。
“这该死的印记!”
张继强忍咽下口中甜意,胸前再次浮出的若隐若现的墨玉图案缓缓吞噬着体内灵力。
半个时辰后,墨玉图案隐没。
“果然还是不能够动用过多的灵力。”
张继查看着体内状况,说道:“需尽快找到那人,不然我早晚会死在这斑斓印记的反噬之下。”
······
火团中残留着点点火星,香气扑鼻的烤肉散落一地。
许琳正在救治着受伤的弟子,其他人则是严阵以待的警惕着四周。
张继略显愣色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符君雅看着缓缓近前的张继,说道:“师兄,是你?”
“你们···”
许琳抬头看向了张继,说道:“有人夜袭。”
“是谁?”
符君雅眸光闪烁的说道:“现在还不得而知。”
张继环视了一眼周围面色生寒的众人,说道:“怎么?你怀疑是我?”
“师妹并无此意。”
两人简短的对语,让本就沉重的氛围顿时变得有些冷沉了起来。
此时,随着符君雅身后另一道声音的传来,更为此刻冷沉的氛围增添了一抹肃杀。
“难道不是吗?”
走到符君雅身边的夏言看着面无表情的张继,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说道。
“哦?夏师妹何处此言?”
“何必在此故作不知。”
“够了!”
符君雅皱眉看着夏言,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说道。
“师妹,不碍事的,让她说下去,我倒是很想听听,她为何敢如此肯定是我,呵呵!”
张继平静的语气中流露出些许寒意。
啪!
突来的一声清响让夏言脸上留下了一道鲜红掌印。
符君雅俏脸微寒,说道:“出了师门,连师姐我的话也不听了,是吗?”
夏言委屈的捂着铁青的脸颊,说道:“师姐,难道我说错了吗?”
“快跟张师兄道歉。”
“为什么?难道我不应该替刚才死去的同门讨个说法吗?难道,茗师妹不是被轻虹峰术诀···”
砰!
突来的一道沉闷声让话未说完的夏言一连退出了好几步才慢慢稳住身形。
“既然师姐如此是非不分,那我从此离开便是。”
夏言说完,身影萧瑟远去。
众人沉默,面色微变的许琳想要开口劝说,却被一旁的宋梦制止,将口中几欲说出的话咽了回去。
少许沉默后,面色恢复如常的符君雅说道:“师兄,我有些累了,今晚弟子们的安危就交与你了。”
······
夜已至深,坐在树上的张继豁然舒开了皱起的眉。
“茗荷的尸身,除却腹部,胸前和脖颈三处看似致命的剑伤外,其他地方均完好无损,如果仅凭宋梦所言,茗荷是突然发难,暴起出手,恐怕还不足以证明···”
“但···”
夜已至深时分,茗荷师妹说修行上有不解之处要请教师姐,正好这些时日以来我也在修行上遇到了瓶颈,于是,我们便一起去见师姐。
说到此处,许琳双眼中闪过一抹惊惧。
可谁曾想,慢慢走近师姐的茗荷竟突然间双目通红,暴起发难。
师姐无奈之下只能出手将她重伤。
最终,痛苦不堪的茗师妹含着血泪求我杀了她。
而落云二字,便是茗师妹临死前所说的最后两个字。
如果真如许琳所言,那几乎可以确定就是我轻虹峰独有的术诀所为。
张继沉吟思索着。
落云诀,其本质为幻术,身中此术之人会因幻境而激发出自身的黑暗面,神志混乱而暴起杀人,此术持续时间由施术者的修为决定,但凡受术者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最终都会七窍流血而死。
但她没有,寻遍全身上下也不见丝毫干涸的血迹。
这种状况,难不成···
张继眉头突然紧皱。
······
天色渐明,张继伸了个懒腰,从树上跃下。
符君雅看了一眼整装待发的众人,只说了两个简短的字。
“出发!”
······
乱兽山,妖兽集聚之地,这里常年被迷蒙雾气笼罩,人迹稀少。
众人身前,飘浮的雾气好似流动的浆液,又好似一座巨大纱罩将前方的整片山林牢牢罩住。
山林前,众人雾气临身,却没感觉丝毫不适。
“眼前便是乱兽山,入山之后,静心凝神,切不可轻易使用灵力!”
张继叮嘱了一声,迈步第一个走了进去。
······
云雾迷蒙的山林间,众人只能隐约看清周围数丈的距离。
呼···
众人前行不久后,空气中突然袭来了一阵夹杂着腥臭的轻风。
随后便有有忽远忽近的模糊影子闪动。
“大家小心!”
符君雅握着青玉剑,传音说道。
众人各自取出武器,继续缓缓前行。
嘶···
腥臭的凉风中渐有沙哑的摩擦声传来。
“师姐!”
有弟子颤声,好似已承受不住那刺耳的沙哑摩擦声。
“噤声!”
张继沉声,那名弟子连忙闭上了嘴。
腥臭越来越浓。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起,一道瞬息冲出的影子没入了人群中。
啊···
翻涌的雾气中,凄惨声回荡。
青玉剑舞动,符君雅想要解救却已来不及。
凄惨声不停响起,恐惧早已深深烙印众人心间。
符君雅摊开手掌,寸许画卷迎风见长,化作丈许大小悬停众人头顶。
翻涌的雾气被画卷中垂落的光芒隔绝,数十丈范围内一切被皆数照亮。
符君雅取出玉瓶,将青尘丹分发下去。
众人惊魂甫定的看着不远处的那道恐怖之物。
那是一条头生紫黑双瞳,腹下幽青,身躯布满青黑密鳞,口中露出森白獠牙的妖兽。
“腹密蟒!”符君雅惊声。
腹密蟒瞬息靠近,张开散出浓郁腥臭的巨口向着众人吞来。
嗡!
青色光芒闪烁,将袭来的蛇首阻挡。
腹密蟒一番攻击无果后,蜿蜒退后,昂起的蛇首紧盯着众人身后。
吼!
伴着低沉吼声,林间树木被皆数震断。
如墨的兽影越过了画卷下的众人,迎向腹密蟒。
“这是···鬼面吼。”符君雅再次惊声。
“此地怎会有这种妖兽?”张继声音更沉了些。
啪···
两兽争斗,画卷上不时传来蛇尾残影的鞭笞声。
少许后,腹密蟒昂起的蛇首上露出了两道触目的青黑血痕。
似人似猿的鬼面吼怒吼,稀疏的黑色毛发覆盖的右臂上露出几个青黑血洞,胸前如磐石般坚硬的硬肤上烙印着多道交错的尾痕。
众人见状,皆是深吸了一口凉气。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符君雅凝重的看着两兽,说道。
“师姐,为什么?”有弟子看着不死不休的两兽,心生侥幸道。
“无论谁伤谁死,我们都必须尽快离开,不然随后而至的妖兽会将我们尽数抹杀。”
“等等。”
符君雅看向了一旁突然开口的张继,迟疑说道:“等?”
闻言的众人脸上更是露出了不解。
“从它们争斗开始,腹密蟒便已受了伤,但在这段时间里,鬼面吼不但没有急于出手,反而不时引诱腹密蟒攻击着画卷,这说明了什么?”
张继指了指众人头顶上空的画卷,沉吟说道。
宋梦声音有些不确定说道:“它···在试探我们。”
“如果真是这样,那···”
张继看着画卷上愈发暗淡光芒,话音戛然。
“吼!”
“嘶!”
鬼面吼冲天怒吼,双臂扬起,背后蠕动的黑色毛发好似燃烧的黑炎,随风浮动。
腹密蟒蹴空而起,张开的血口内喷射而出的毒液将身前的一切腐蚀殆尽。
砰!
血口被阻,腹密蟒身躯极速扭动,蛇尾紧接而至。
鬼面吼左臂微屈,右臂猛伸,将残影中袭来的蛇尾拽住,再次向着画卷砸来。
嗡!
画卷震动,光芒愈显暗淡,却没有就此消失。
腹密蟒痛苦嘶鸣,凌空飞落瞬间,血口再次吞下。
吼!
鬼面吼躯体骤缩,瞬息便融入了身后蠕动的黑炎中,黑炎化作炽热流光,迎向腹密蟒。
腹密蟒露出血色獠牙,蛇尾猛抽地面,青黑毒雨如狂风暴雨般喷涌而出。
炽热流光闪动,漫天毒雨散落。
黑炎蠕动,再次化为了鬼面吼,落在趁机退走的腹密蟒前方。
腹密蟒蛇首高昂,阵阵凄厉嘶鸣从其血口中传出。
身躯剧烈颤抖,汩汩鲜血从青黑鳞片下溢出,躯体不停延伸,最终化为二十余丈大小,盘踞半空。
鬼面吼双臂猛捶地面,双足并地冲起。
轰!
随着一声闷雷巨响,腹密蟒血口一闭,发出阵阵嘶鸣,重新化作了之前模样,向着雾气中远去。
少许后,一阵凄厉哀嚎骤起,紧接着便又戛然而止。
张继五指齐张,掌心溢出的青芒缓缓勾动着四周雾气将众人身影隐去。
不久后,此地迷蒙的雾气中出现了多道怒吼的兽影。
······
明媚的阳光渐渐隐去,天边飘浮的乌云缓缓扩散。
徐来的轻风,越过花草,穿过树林,给树上两道不时挥汗的身影带来了些许凉意。
树枝间,两道身影并肩坐着,其中一道身影前后甩动着脚丫,口中不时发出欢快笑声。
余生端详着手中由青草和鲜花编成的草帽,满意的点了点头,将它轻轻的戴在了余离头上。
余离摘下,瞧了瞧,再戴上,然后再摘下,如此反复,直到余生的表情中浮出了些许无奈,这才停下。
扩散的乌云越聚越多,乌云间,微弱的光芒稀零照落。
余生挪了挪身子,向着余离靠近了些。
余离隐去笑意,从怀里取出一个粗糙的木雕放在手中。
“哥,我想有些事,我已经想明白了。”
“什么?”
余生愣色,收回看向乌云的目光。
“哥,我想看你自创的拳法。”
“嗯。”余生应承,但没有起身。
“快去啊!”
余离埋头催促,双手摆弄着粗糙木雕。
余生无奈,从树上跃下,走到一块显眼的空地上,熟练的挥动着已经不知演练过了多少遍的拳法。
嘀嗒!
泪珠沿着木雕滑落,哽咽的余离连忙低下了头,用衣袖擦净,不敢再去看那道武动的身影。
因为在她看来,此时眼前武动的余生与当初给他取名时的自己无异。
“呜···”
余离紧握着粗糙木雕,再也无法压抑的感情,哭出声来。
花草倾伏,树叶簌簌,风更大了。
衣袂飘动,余生停下手中动作,转身看向了余离。
余离揉着双眼,连忙哽咽着解释说道:“哥,风吹的我睁不开眼。”
余生哑然,重新来到余离身旁,替她擦去了眼泪,将她抱在了怀中。
“哥,我舍不得你,但爷爷告诉我,做人不能太自私。”
余离泣不成声,口中说出的断续话声好似用尽了她浑身所有的力气。
余生默然,只能用手轻抚着她的脑袋。
“傻丫头。”
天空变为了黑暗,乌云里响起滚滚雷音,伴着一闪即逝的闪电。
淅沥沥···
雨点落下,雨声吞没了林中的鸟鸣,也淹没余离的哭声。
“老人家,家里怎么就你们两个人,丫头的父母了?”
“丫头啊,没有父母,她是我多年前冬天上山采药时捡来的,当时我正准备回家,隐约间听到有孩子的哭声,循着声音找去,在不远处的一处草丛中发现了她,当时,她已被冻僵,我见她可怜,便将她带回了家中,还给她取了名···”
老人的话,不停回响在余生脑海中,久久不能逝去。
许久后,余离挣开坐起,略显红肿的双眼看着手中已被泪水打湿的木雕,哭笑说道:“哥,这木雕真丑,一点也不像你。”
余生无言,不知作何回答,只能苦笑的看向了远方。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天空渐转清明,从那仍未完全散去的乌云里,依稀有阳光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