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拨开了天边如洁白羽毛般的云层。
一条清澈的河流流经一座宁静祥和的村庄。
一名稚脸微红的小女孩走出房门，穿过阵阵鸟鸣的树林，来到河边。
许久后，小女孩收好已经洗净的衣物，小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转身走向家中。
初阳照射在一间有些陈旧的房屋上。
房屋内陈设简单，物品摆放整齐，收拾的一尘不染。
窗前，一名花白头发的老人静坐床边，那双略显混浊的双眼仔细查看着床上的男子，那是一名毫无血色的少年。
小女孩进屋后，径直走进里屋，端着熬好的药汤，慢慢走来。
或许是怕洒了，小女孩放下药汤后，小嘴不停地吹着被烫红的双手。
“爷爷，他怎么样了？”小女孩递过药碗，面露忧色问道。
“现在还不好说。”
老人将药汤喂下，微微叹息了一口气，皱起的眉如被拧紧的绳。
小女孩似乎不太满意老人的回答，继续追问：“那他什么时候会醒呀？”
“这···要处决于他自己，反正啊！爷爷是已经尽力了。”
老人起身，走进药香四溢的里屋，片刻后，又走到院中，看着石台上一些已经晒干了的药材，说道：“余离，等下记得把药给大家送去，天气转冷了，嘱咐大家注意防寒。”
“嗯。”
半个时辰后，余离走出家门，提着小心包好的药，奔走在村间小路上。
路边传来孩童们的嬉闹声，有过稍许停留的余离收起眼中的艳羡，看了看手中的药，脚步愈加快速。
大人们看着不远处那道奔走的熟悉身影，纷纷报以微笑，谢说感激。
“余神医家的女娃可真懂事，不像咱家娃成天就知道胡闹。”
“可不是嘛？”
······
听到耳畔不时传来的夸赞声，余离小脸平静，似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一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
远处的天边，云朵被夕阳染红，村间小路上孩童们还在游戏嬉闹，好似浑然不知天色已近黄昏。
有大人们从屋子里走出，伴着呵斥，拽着各自哭闹的孩子回家。
回家路上，余离看着自家屋顶，那里没有升起的炊烟。
“不知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余离坐在屋前，看着渐变黑暗的天空，口中喃喃。
夜幕降临，晚风轻拂，一丝凉意袭来，余离缩了缩娇小的身子，走进了屋内。
······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三月之后。
天气渐转炎热，午时的阳光照进窗内，余离有些慵懒的托着粉腮，静静趴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少年。
屋前，刚从山中采药回来的老人，擦去脚下沾着的泥土，神色略显疲惫的放下了装着新鲜药材的编篓，径直走进了里屋。
一个时辰后，一股比以往更加浓郁的药香从里屋飘出。
余离揉了揉秀鼻，走到老人身旁，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木桌上放着的半截灰绿相间的藤草。
“爷爷，这是什么？”
“这是知秋藤，能刺激服用者沉睡的意识，助其早日醒来。”
“真的？”
“当然是真的，爷爷怎会骗你？为了找到它，你爷爷我可是花去了几近一月之久。”
老人抱起余离，抖了抖嘴边花白的胡须，慈爱说道：“等下药熬好了，你扶他喝下，爷爷保证，不出十日，他定然醒来。”
“真的？”
······
缓慢时光，变为了冗长的等待，白夜交替，变为了难耐的煎熬。
每天，余离都会呆坐床边，静静等待，等待着少年真能如爷爷所说的那般早日醒来。
第一天很快便过去了。
第二天一如往常。
第三天日落时分，少年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后便没有了动静。
第四天，面色愈加红润的少年隐隐间有了苏醒之势。
第五天，余离看着少年，有些心不在焉的数着指头，许久后，耐不住性子的她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大哥哥，你快醒醒呀！”
“大哥哥，你怎么还不醒呀，我还等着你对我这位救命恩人的感谢了。”
“大哥哥，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不理你了，哼！”
······
寂静的夜晚，月色朦胧，夜空中闪烁着点点星光，不知何时，一道如轻纱般舞动的浮云遮盖了月亮的一角。
梦中，那片诡异的红色悄然浮现。
啊！
蓦然间，少年惊醒，面色煞白，惊魂甫定间挣扎坐起，大口喘息。
房内烛火亮起，余离被惊醒，老人端过烛台，走到床前。
少年茫然的转过头，看向了黑暗中有些刺眼的跳动的烛火。
“大哥哥，你终于醒啦！爷爷说的果然没错。”
烛火靠近，余离有些兴奋的抓紧了老人的手。
“我···”
“这是···”
“你们···”
“这里是河尽村，是爷爷将你从河边救起来的。”
“河边···”
“救我···”
“那···”
“我是···谁？”
少年回过头，不再看那跳动的烛火，双手用力的揪着头发，情绪很是不稳。
“我是谁？”
“我到底是谁？”
“大哥哥，你先别急，名字会慢慢想起来的。”
“小哥，你刚醒来，情绪不宜过激，这样不利于你伤势的恢复。”
少年喃喃许久，待到眼中茫然之色淡去，这才轻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已经三月有余。”
少年沉默，恍然的眼神中似想到了什么却又难以记起。
“余离，别打扰了小哥休息。”
“哦。”
余离小嘴嘟囔，有些不情愿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慢慢关上了房门。
见少年情绪已经稳定下来，老人再次劝慰一番后，将烛台放在了床边，这才起身回房。
房内，躺在床上的余离有些高兴的无法入眠，侧过头看着窗外的夜空，那里没有月亮，有的只是那依旧闪烁着的点点星光。
自少年醒来后，余离性子也变得开朗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般沉闷，有些问题，她虽然明知对方无法回答，但还是会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发问。
然而每当老人打断她时，她总会伴鬼脸表示抗议，然后才会慢慢走开。
每晚，少年都会重复做同一个梦，梦中依旧是那片诡异的红色，然而每当梦醒时，梦中的一切却又难以记起。
时间一天天过去，少年也渐渐接受了自己已经失忆的事实。
在失忆期间的某天，余离突然心血来潮的给他取了个新名字，少年无奈，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不然又会不得安生。
“既然你的第二次生命是我和爷爷给的，既然你是死而复生，既然我姓余，你也必须姓余，嗯···不如···就叫你余生吧！怎么样？名字还不错吧！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哥哥，以后你也要叫爷爷，以后别人要是欺负我，你必须帮我···”
这些天来，这些话，余离几乎每天都要说上好几遍，直到余生无言以对，她才肯善罢甘休。
“我再重申一遍，不是死而复生。”
“你的命是我与爷爷救的，我说是就是。”
余生无言，只能沉默。
余离却笑得很开心，小手在地上不停地胡乱比划，留下了两个歪斜扭曲的大字，似乎很得意自己的取名，微笑时还故意露出了两颗可爱的虎牙。
······
“失忆既成事实，那我便接受眼下现实，余生，请多指教。”
少年接受了余生这个名字，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村民们也慢慢接受了这位外来者，尤其是当余生独自扛着他们从未见到过的野兽回来时，心里就对他更亲切了，夸赞之余，余生也成了村子里人们茶余饭后争相谈论的焦点。
老人家中存放的兽肉已堆成了小山状，无奈之下，余离只能将更多的兽肉分发给大家。
闲暇之余，余生还给祖孙两人重新建造了一间大房子。
余离呆呆的看着崭新的大房子，红通通的脸上露出了痴痴的傻笑，忙活了好些天也不觉得累。
村民们刚开始还有些推脱，但后来，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看到余生扛着不一样的野兽回来，便变得坦然收下，现在，人们都已经习以为常。
如今的村子有了新生幼兽的加入，孩子们闹腾的比以前更加厉害了。
然而，祥和村庄的热闹还远不止如此。
这些时日以来，余神医家变得热闹非凡，村民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余生在家吗？”
“余生在家吗？”
······
来往之人嘴边都会说上这么一句，放佛只有见到余生，他们才会安心。
转眼又是半月过去，来往之人依旧，祖孙俩听得最多的还是那句话，虽然明白余生心意，但村民们仍不死心，甚至还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名像模像样的教书先生来充当说客。
“古语云，有能者当娶三妻四妾。”
教书先生抚须点头说完，当即有人出言附和。
“先生说的在理。”
“可不是嘛！”
······
纷纷议论，声声入耳，有少女急忙埋下了娇羞的脸蛋，也有少女声若蚊蝇的反驳。
“余神医，还望您慎重考虑。”
老人虽医术不凡，颇受村民拥戴，但眼下这般情况，还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最后，他有些头疼的故作咳嗽了几声，议论声这才慢慢平息。
“只要余生喜欢，我不会反对。”
短暂平息过后，议论声顿起，片刻后，再次平息，村民们皆是慢慢长嘘了一口气。
“这么说，神医你是答应啦，呵呵！”传出的这道声音显得有些急不可耐的追问。
“那得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村民们相视，收起爽朗的笑声后便不再多言，似乎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直至出门前，众人中的那名麻脸妇人还不忘回头说道：“余神医，你可一定要代为转告！我家小女可是很心仪他。”
······
河尽山顶的岩石上，当余生看着山下村民们的离去后这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这应该是这个月以来的第十次了吧！”
余生收回目光，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
迎着斜阳，他的面色忽变凝重。
“来了。”
每当这些时日的这个时辰，余生总会不受控制的胡乱攻击眼前的一切。
看着眼前残枝败叶般的景象，余生努力克制着体内充斥的莫名力量。
啊···
口中颤声，响彻山林。
吼···
野兽惨叫，不绝于耳。
不知过了多久，余生浑身是血的醒了过来。
“这股力量虽强，却无法掌控。”
经过这些天，余生已基本确定，自自己醒来后腹中无故生出的莫名力量，不会伤害自己。
收起心间沉吟，余生看了一眼林中遍布的兽尸，起身迎着夕阳慢慢走下山去。
屋外，老人躺靠在藤椅上，睁开了略显混浊的双眼，还有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渐渐浮出的肃色。
“从明天起，别再那样做。”
“如果村里有中意的女娃，你只管娶了便是，如果没有，就不要勉强自己。”
老人搬着藤椅走进了屋，里屋内老人的声音紧接着传出。
“我知道你不会在此久留，也知道你终有恢复记忆的那天，但我希望你明白，以往种种，过去的便让它过去，活在当下才是你该有的生活。”
余生沉默，抬头看向了远处的天边，那里，躲在晚霞后的夕阳，正努力释放着最后一丝余热。
夜间，余生独上青山，迎面而来的风轻拂着脸颊，风中凉意不禁让他清醒了许多。
刚才，梦中那熟悉的一幕又出现了，与往日不同的是，这次醒来后，他能隐约记起梦中那道若有若无的幽怨声音。
“空···相···”
河尽山顶，余生看着山下自己房间内再次燃起的烛火，心间闪过一股暖意。
长夜漫漫，唯有无尽的黑暗做伴。
萦绕耳边的轻语早已消失，闭上双眼却无心睡眠，因为余生明白自己只是这里的一位匆匆过客，或许等不到记忆恢复的那一天自己便会离去，虽然不知那天何时到来，但他却不希望那天早日到来。
······
轰！
远处传来的轰鸣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也打断了余生的思绪。
山林间，一道踉跄的身影缓缓向前走着。
余生打量着不远处那名面色虽然苍白但依然无法掩去那股与生俱来的媚意的女子。
女子稳住颤抖的身体，沿着红裙裙角流下的鲜血染红了沿途的花草，女子稳住轻颤地身体，涌现寒芒的美眸看着来人。
“你受了很重的伤。”
余生指了指女子身间不停溢出的鲜血，说道：“再不治疗，你会死的。”
女子见对方说话间向着自己缓缓走近，美眸中的寒芒不禁变得浓郁了几分，身后红绫也变得轻轻浮动了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随着女子口中忽然传出的剧烈咳嗽声，她的身体也随之向后倒去。
余生见状，快步近前将女子扶住，抱起。
“你···你要做···什么？”
女子挣扎着身体，声音略显慌乱道。
“救人。”
“如果你不想死，就没理由拒绝。”
女子沉默的别过头去，一抹异红悄然浮现在她妩媚的脸上。
······
院前青树上，余生听从着余离的指挥悄然向前缓缓地靠近。
“再往前一点。”
“动作轻一点。”
“就是现在。”
扑···
枝干间飘落着被突然惊飞的青鸟的羽毛。
“哥，你怎么那么笨啦！”
“···”
咔擦！
突来的清脆响声使得面色骤变的余生快速向着一旁的树枝跳去。
“呼！好险！”
定下神来的余生咧嘴看着树下眼眶微微泛红的余离，示意她不用担心。
“哥，它又回来了。”
余离指了指不远处的天空，大声说道。
越来越近的鸟群向着枝干上的余生蜂拥而上。
无处躲闪的余生落空而下。
“哥。”
余离眼泪打转，手足无措。
一条适时出现的红绫缠住余生缓缓下落。
“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
余生看了一眼来到近前的女子，说道。
“大姐姐，谢谢你救了我哥。”
女子抱起余离，说道：“我们扯平了。”
“大姐姐，你的伤好些了吗？”
“嗯。”
“大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余离脸蛋微红的伸出小手捏了捏女子的妩媚的俏脸。
余生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
余生拒绝了老人递过的阳元丹，但在面对老人手中那枚缓缓递来的传讯石时，他却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拿着吧！”
老人伸出的手颤颤地停在了余生身前。
“仙师临走前已经有言，如果你想好的话可传讯于她，她自会带你离开。”
余生默然，转过头不再看那枚传讯石。
犹豫不决，是因为心有牵挂，而祖孙二人便是那牵挂，不想离开，却不能不离开，因为，自己不想这样糊涂的过一辈子。
内心挣扎不已间，屋角的余离双眼红肿的冲入了余生怀里，泣声不绝于耳。
“哥，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和爷爷，好不好？”
“傻丫头。”
余生轻抚着怀中余离的脑袋。
“如果我从不曾出现，那该有多好！”
“哥哥，你知道什么是仙人吗？”
“不知道。”
“那你想成为仙人吗？”
“不想。”
“为什么？”
“···”
“哥哥，说好生辰送我的如意兽了？”
“没抓到。”
“哼！你真笨。”
“···”
······
或许是哭的累了，已经熟睡的余离脸上仍残留着两道浅浅的泪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