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散面具四周的阴寒渐将溢出石峰间的糜乱气息冲击成一股动荡不安的乱流。
微弱弧光在留存石缝间的空气中不断扭动。
一对细长獠牙自飘絮状弧光浮动的面具上长出。
面具下,半张飘动着乌黑头发的漠然面孔显现众人视线内。
“时间无多,我很想知道,你该怎么选?”
面具之主身体自交织垂落的闪烁弧光中快速现出,身间不受丝毫乱流影响的衣衫保持着绝对的静止之状。
这句让人听似满含期待之意的话,此时所传达出的意思却是只有揶揄的玩味。
火舞,这名上任曾在位阙重峰主钟无忘最在意的弟子,其被关注度后随着钟无忘突然的销声匿迹而渐被冷淡,甚至被淡忘。
如今,有关于其中一些仍秘密流传于宗内高层之间的唏嘘之事,当事人吕成道却曾有过目睹,也正因如此,他对于火舞近些年来在宗内所表现出的不尊都只是出言斥责,从未真正出手教训。
尽管如此,但这···依然只是次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源于宗主落炎天在钟无忘销声匿迹的不久后所说的那句话。
“世间能媲美严兄者乃峰主无忘。”
直到此时,他依然清晰的记得此话以及隐含其中的不尽之意。
而作为像敲门石般的余生于他而言,便不会让他有任何的顾虑,因为他只是一块用之即弃的敲门石,仅此而已。
但因···余生的如今之状所牵引出的一系列之事则极有可能会牵涉到的另一宗门秘事却也是他眼下不得不慎重考虑的,因为那件事关乎宗主,甚至那样东西以及宗门将来的存亡。
所以对于这个二选一的难题,他必须要选择余生,但对于火舞,他能选择置之不理吗?
吕成道心思沉重的重新将眼角余光从余生身上挪到了魇鬼脸上。
“我怎么选都只关乎我宗,跟你狩猎窟始终没有任何关系。”
“是吗?在你分身乏术且他俩一人一魔皆在我手中的情况下,你觉得你此话所导致的最终后果会如何?”
吕成道左脸上狰狞的伤疤随此时变化的神情而缓缓蠕动。
“以你只是化身前来来看,你所自认为能确定的最终的结果仍将不能被完全确定。”
僵持石缝间的乱流随整座石峰的不断镇压而继续向下汇聚,最终聚为光束冲击在魇鬼右脸的面具上。
而此时,被凭空摄在峰前空气中的余生已被乱流冲击的体无完肤,那模样甚至无异于一具已被埋葬了许久的溃烂了的尸体。
似奔流之河般的乱流以魇鬼为中心向四周扩去,让眼前这幕已被定格了近一刻钟的画面开始彻底变得晃荡了起来。
一时间内,随地面的剧烈震颤而被剥离的沟壑尘土与被清冷灼烧过后的残败植被互相充斥着飞转在五丈的范围内。
而此时,视线隐约可见周身范围处的众人正好身处这五丈之地的边缘处。
越发势盛的乱流将笼罩每人周身的灵力冲涮成千疮百孔,而那仍被钉在峰间石尖上的俞无苏则似被人紧拽在手中的破乱风筝般在狂风中兀自乱舞却始终不得摆脱。
与之相比,闫守信便幸运了许多。
但同样幸运的还有赵知林,他被吕成道特意隔绝在了这股乱流之外。
即使是先前脱困不久此时又身陷囹圄的三人,也比之幸运了不少。
虽心神未能完全从先前在阴煞之河中所历经的心悸之感中甫定,但至少可以在被眼下的乱流气息侵蚀身体各处的痛苦之感下,依然可以自如动作。
但···这其中最幸运的却是余生,他既没有被乱流继续侵蚀溃烂的身体,也没有被像风筝一般的任人放着,更没有像三人一般的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他只是一具静静漂浮在空中的溃烂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但也不是。
不断重凝沽,闵身间的阴煞气息被绵绵不绝的乱流冲散,两人意图争分夺秒间做出的任何行为都显得很是缓慢,甚至有些看似即将得逞的动作在滞顿,间顿以及停顿之间重复不止,与此随之产生的一系列神情亦是如此。
虽然如此,但有一点却是显而易见的,那便是不断重凝的阴煞气息的速度变得愈加缓慢了。
“时间已经无多。”
观三斩听着这句耳边突然响起的莫名话声,但粟纤珂这句话实则是有意说给乘宇听的,而乘宇自然是明白隐含在此话中的意思。
在他未能完全破封脱困之前,宿主还不能提前死去,若是死去,他将再次被残存的封印之力继续封印,直到找到下一位合适的宿主,但也许很难再找到,但···也许在那之前,他便已经成为了封印之力的一部分。
“这不正合了你的夙愿吗?”
粟纤珂闻言眼底闪过犹疑,一丝隐晦的失落随即夹杂其中。
这般神情,就好似一名即将达成愿望之人在成功达成愿望之后,心中最终所充溢着的只剩下为之奋斗过的空荡荡的失落。
乘宇见状脸上流露出几分让人难以理解的笑容。
“还是说你想亲手杀了我,亲手埋葬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那只是你的过去。”
“但你我同属一体。”
“那是在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之前。”
“所以你终究还是杀不死我,无论实力与决心。”
观三斩心思随这句听似莫名的话想到了某些可能,但见粟纤珂在说完了简短六字后便没了任何继续出言的打算,于是传音问道:“师姐适才之话可是已有了稳妥的对策?”
“事到如今,你觉得魇洞主为何始终保持着以守为攻之态,迟迟不肯还手?”
粟纤珂用问代替了回答,而她的这般问话则从某种程度上更好地表明着此话的用意。
“师姐的意思是···他在有意拖延。”
观三斩用明知故问般的回答巧妙地掩去了当下心中所沉思着的有关于粟纤珂先前一系列似有意要适得其反般针对余生的行动与话语。
粟纤珂有惊无险的避开着前方两道歪斜身影上发出的极不连贯的动作。
“他们所要等到的必然也是我们想要等来的。”
观三斩若有所思的思量着这句话中的他们两字,随即完全明白了之前那句话的话意。
但几息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几乎已随事态发展而几乎被忘却的问题,那便是隐藏在如今赵知林面孔下的真容到底是谁?他又是如何紧随两派之人进入这里的?
还有,诸如粟纤珂之前似特意叮嘱般传音的那些话,在局势越发充满着变数的半个时辰后,为何仍不见有丝毫动作?难道真是被眼前的局势所迫而无奈选择继续等待,还是说这眼下所发生的一切仍在早有预料的计划中。
‘如果是后者···’
观三斩有些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因为若是继续,那“粟纤珂”所说的‘都在被计划之内’这句话所要表达的意思便只是唯一,那便是所有最终被计划的都只是在她最终的计划之内,换言之,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都只是为她做的嫁衣。
充斥飞转在五丈范围内的景象呈现出瞬息万变之状。
三人来不及继续飞转各自的心思便被乱流中突然袭来的强横灵压将身体完全封禁在原地。
此时,正发生在魇鬼身上的一幕也似真如吕成道不久前所说的那句话一般,不能完全被确定的结果终在那半张面具上有所应验。
微弱弧光浮动的面具上,自细长獠牙根部之处隐现着一丝裂纹。
魇鬼衣衫突见随风飘动。
当阵阵突然从乱石峰内接踵而至响起的裂声淹没第一道响声时,急剧显现的裂纹中传出了一声声响。
面具破碎而落,被强横灵压冲击成的无数石块瞬间被卷入已变得狂乱不已的乱流气息中。
吕成道凌空而下,四周飞转的石块随他落下之掌向着黑发掩面的魇鬼倾泄。
当这些早已被和煦光芒笼罩的石块在空中不断翻滚落下时,其表面却有着一丝稍纵即逝的怪象浮现,那便是光芒所照之处竟仍旧发生着瞬息的清冷灼烧之象。
十息后,始终立于原地的魇鬼被不断汇聚而来的石块包裹成了一尊毫无动静的石像。
而此刻。
强横灵压散去。
狂乱乱流气息消失。
赵知林失去踪迹。
俞无苏淹没在倾泄石雨中。
乘宇视野的可见范围在尘土中清晰。
没入观三斩肩中的掌刀支撑着半跪在地的踉跄身体。
粟纤珂露出着无数裂痕的身体上溢出着丝丝亦灵亦魔的气息。
面目全非的余生依然静静漂浮在那里。
只是···沽,闵两人身体残缺的倒在了原地。
而有关于一石三鸟之计,也终将因为此时某些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功亏一篑。
“魇洞主,吕长老,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