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扬帆的船只,不管多么的坚固,只要碰到比它本身还要高的滔天巨浪,终会被卷入大海,隐没的了无声息。那些沉没在海里的人拼尽全力抵抗水的压力,眼看着海平面的那束光,明明触手可及却举步维艰。
我把湿湿的书包放在椅子上,找了一条干毛巾擦着头发。回来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个老奶奶在雨里卖伞,十块钱一把,我挑了一把透明的,此刻那把颇有功劳的伞正倚在门边静静的往下淌着水,看来心情还没有糟糕到极致,毕竟受挫之后跑去淋雨的只有高中时期的少女,我对那个人的心思又不是一朝一夕了,原来当伤口被人重新用双手用力掰开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没有没有那么痛,以前的恐惧像放大镜一样把那种感觉乘以无数倍的放大。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忍不住嘲讽的撇了一下嘴角,没想到人生第一次冷淡的嘲讽别人居然是轻蔑我自己。一瞬间突然非常讨厌我自己,软弱可欺,让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在自己心里臆想着恐吓了自己两年,提到那个人都会感觉翻云覆雨,凭什么自己的世界要这样轻贱的被人牵动,过了十几年逍遥任性的日子,却在遇人不淑后变得小心翼翼,一种从未感觉到的疲劳涌了上来,感觉每一个毛孔都像跑了一场马拉松,脑袋像是空的,又像是塞满了湿棉花一样的沉重,累到已经没有力气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关于孰是孰非,我想当某一天我不再将他对我的看法视为全天下最重要的事的时候,对错于我来说,也不过了了罢了。
洗完澡回到寝室,手机显示不知道多少条微信,和三十个未接。杨蕴星二十八个,汀汀一个,林琛一个。
我把电话回拨过去“喂,怎么啦,给我打电话干嘛”
“你怎么了,你个傻子是不是又哭了”
“没有”
那边顿了一下“小展,出什么事了”
“林琛,我没事,以后都不会再有事了,你放心吧”我用胳膊擦去眼泪,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宿舍的门被打开,走廊外面刺眼的灯光照射了进来“你怎么回来了”
我对着电话里说“我没事,先不跟你说了啊”
她拉着一张椅子坐到我身边“我本来打算去看看的,结果我去的时候蒋睿恒说你走了”
她把手覆盖在我有点泛凉的手上,我那颗像在幻境的悬崖绝壁上荡秋千的心瞬间被拉回了地面。一直努力克制的眼泪也遏制不住的掉了下来,我把脸埋进她的肩膀,所有的那些夹杂了愤恨的委屈顷刻之间涌了出来,她轻轻的拍着我的背安抚着我。
手机还在桌子上闪着,耳边吹风机的噪音屏蔽了我们接受信号。
我们并肩躺在一张床上,好奇怪,眼泪这种东西好像在亲切的人面前根本止不住,她枕头旁边放着一包卫生纸,她一边帮我擦眼泪一边说“别哭了小展,小心眼泪流到耳朵里中耳炎又发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中耳炎”我哽咽着声音问她,毕竟来学校后一次也没发过。
“林琛之前告诉我的,他说你喜欢躲在被子里哭,然后老是捂的耳朵发炎”
我从她手里拿过卫生纸擤了一把鼻涕,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汀汀,今天他和程繁一起去的”
“你就因为这个,哭成这样”
当然不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一直以来,我并不是惧怕她,而只是怕杨蕴星,你看喜欢一个人多好笑,任凭别人千军万马万箭穿心都伤不了你一分一毫,而那个人,仅仅只是朝你扔了一块石头,就能让你的城防土崩瓦解,万念俱灰。
他们进去以后,我站在原地犹豫着进不进去,转念又觉得要是跑了显得自己心虚。手正搭在门把手上,思虑自己该用什么姿态去面对即将不知道会不会被拆穿伪装的两个人。门猝不及防的被打开了,里面的目光穿过那些啤酒瓶看向我。
蒋睿恒一把把我拉了进去“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他把我按在杨蕴星身边坐着。
三个人的气氛从我坐下的那一刻变得微妙,显然在我来之前说笑的两人被我打断了话题。
“你身上怎么湿了”他皱着眉头替我捋了捋头发,想到刚才的画面我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退。
“我没事”他的手愣在原地,不解的情绪从他的目光里透露出来,我没有意识到,我始终都没有正眼看他。
“小展,好久不见啊”她一如既往,古人云,士别三日,应当刮目相待,她笑的比往常记忆中那个讨厌的样子更加的明艳动人,当年不小心被刮花的脸如今没有任何痕迹。
爱恨增明是一个褒义词还是贬义词是一个具有争议的问题,在面对曾经给我挖了一个布满刀枪剑戟的陷阱的人的时候,我没有办法做到表面虚伪心平气和的和她寒暄。在一个地方栽过跟头之后,下次路过的时候不可能不绕道。
“我认识你吗”
她笑的风云不惊对杨蕴星说“看来有人不太欢迎我”
“小展,你别任性”他甚至伸出手拉住我。
兴许是我身上火药味太浓,吸引了蒋睿恒,他过来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小展,坐在这里干嘛,今天你的蕴星哥生日你还不去给他献首歌”
“不想唱”
“你不唱,自然有人唱,我给你介绍一下,那个是我新同事,程繁,也是小溪姐麾下的人,人家可是人美歌甜”
一首小情歌的前奏响起,嗓音清透婉转,起伏之间显出训练有素样子,霎时间,时间仿佛拉回到当年她风光无限的站在主席台上说话的时候。
那天真的是很糟糕的一天,在周围人的推杯换盏之中她空灵的声音从音箱里缓缓发出“蕴星,谢谢你在我站在分叉路口的时候陪着我”他站在她面前,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拥抱了对方,他们笑的像天造地设的眷侣,只有我悄无声息的像沉入了冬日没有结冰的海水里。
她像四月里枝头怒放的花朵,那些花团锦簇被春风一吹飞舞的把人间变成了仙境。笑着把手里的礼物给了杨蕴星,在他拆的时候笑的不胜娇羞。
那只金色的手表戴在他手上,表盘晃眼的明亮,曾经我以为老天爷给我最丰厚的礼物就是让他陪着我走过了我们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有多少的春夏秋冬,看过了多少次的晴空万里,数过了多少次的繁星点点,而现在讽刺的是,命运扼住了我的那些非分之想,终究在某些时刻让那些未开口的话晚了一步,就如同包里的那块手表,和那些痴心妄想一起深深的埋在了心里。
蒋睿恒拉着杨蕴星在一旁和他们系的男生一杯接着一杯灌着酒,我不知道他还剩多少是清醒的,又或许不清醒的是我,才会在拿着包想要退场的时候,鬼使神差的碰到了桌子上的啤酒,又邪门的溅到了程繁的裙子上。然后不清醒的他问我“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曾经那个陪着我上课,督促我吃早餐,夏天给我扇风冬天给我挡雪,惹了麻烦会第一个跳出来帮我顶包出头的人,我所有的一切他都事无巨细的人,在面对程繁的时候我无数的问,他明明就是喜欢我的啊,一个对你好已经成了条件反射的人怎么会爱上别人。
他的一句能不能懂事一点,突然让我顿悟了,那些所有日日夜夜幻想出来的执念瞬间有了断点。
我告诉他“我能”
“生日快乐,蕴星哥,再见”
最后唯一的愿望,希望他真的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