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酒佳酿,八珍玉食。
孟辞回京就举办了大宴,如他所说,身体好转便庆祝萧苏仙的到来,如今一看倒是像极了为他病愈而庆贺,孟辞不禁叹服云晚晴的好计谋。
这样既为萧苏仙迎风洗尘,又避免了朝臣罔议。
正是夜晚,宫宴上人人红光满面,声声弦起,曼曼舞姿。桌上觥筹交错,这仅是起始。
萧苏仙已略感烦躁,她不喜这种人多的地方,自小如此,所以夜里她不回兰桂阁,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对那种乌烟瘴气厌恶极了。
自小在热闹街市上乱蹦乱跳,也是生活所迫。
回头看了一眼俞非晚,她也是一脸的不耐烦,自顾自地喝酒。
萧苏仙走到花园散步,正赏着月,却忽然听到一阵阵的喇叭声,像是娶亲。喇叭声响得连天,高昂铿锵,声音渐大。
深宫怎会如此喧闹?
萧苏仙抱紧了怀里的木琴,朝着花园的石门走去,正见外面几人抬着轿子,大摇大摆地过去了。
寒风一吹过来,把脸上的面纱也吹掉了。一回头,忙不迭地被一张带着一条长疤的白脸吓了一跳
“姑娘像极了一个人。”女子忽然一笑,疤就裂开了,流出一道脓水。萧苏仙拨了一弦,旋身离远了,这才看清这是个人形,并且是个青衫女子,手里拿着一根竹竿,掩面笑着。
青衫女子抹了抹脸,往前几步,望着摇摇晃晃的轿子,道:“你认识她么?”
萧苏仙打量打量青衫女子警惕道:“不识。”
“合理。”青衫女子道:“她是人族的公主殿下。”
萧苏仙细想,发觉不对。凤国没有公主,人族现在除了凤国还有别的国家么?孟辞一登基就举兵灭了邻国,一统人族。孟辞又没有子嗣,那何来别的公主。
青衫女子摇摇头叹道:“你一定听过她的故事,何其凄惨。”
“你是什么人?来此作甚?”萧苏仙问着眼前的女子。
那女子答道,“是公主殿下嚷嚷着要回宫成亲。今年是孟皇执政,来宫的时间不长,压不住公主殿下。”
远处传来一阵阵的铃铛声,看去是一个轿影,缓步走来,要路过,快要到这里时,女子用手挡住萧苏仙让了步,无意间触碰到萧苏仙的手,萧苏仙却发现此女的手极其冰冷。
轿子前面有一个提灯的丫头,灯笼的光照在女子脸上,还可以看得出她的脸十分的白,近于苍白。萧苏仙移了目光到轿内,帘子被微微吹开,里面是一个身穿红霞嫁衣头戴金凤冠的面色苍白的女子,虽是一身华贵,可头发凌乱,虽是端坐,却仍不像是要成亲。她便是这女子口中的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走过后,女子还满怀惆怅地叹了口气。
“她已在此走了三天了。这是她有生的最后光景。”
萧苏仙见此人对她并无杀意,倒也与她聊起了天。
萧苏仙有疑,“逝者?”
逝者,已逝者。俗言之,就是死人。
“是呀,我也是已逝者。”女子知道萧苏仙不解,便道:“按理已逝则魂归西冥,奈何我怨气太重,无法过渡忘川。幸遇得鬼君大人,才不至于灰飞烟灭,公主殿下是我仿照鬼君大人的手法救来的。”
女子又补道:“这里从前是她的居所。”
“我大抵知晓她为何无法过渡忘川。”
萧羡想起有一个故事,也是写公主。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和亲路上遇害,最后国破才知别国根本无意和亲,只是一个托词而已,所以如今才只有一个国家。那个出尔反尔玩得一手好计的国家,便是凤国。可这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
青衫女子看了看花园内,叹道:“这里是她曾经最爱游戏的地方,如今却变了。”
萧苏仙问道:“你也不是人吧。”
“自然不是。”青衫女子又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萧……兰。”
青衫女子笑了笑,道:“假名。”
“萧羡。”
“我在找两个人,一个叫扶桑,一个叫苏仙。”
萧苏仙一惊,不想她竟就如此叫鬼君的名字,而苏仙……苏仙,应不是自己罢。
青衫女子把竹竿背到身后,道:“如此,你是叫萧苏仙吧?”
萧苏仙没了法子,眼见瞒不住,只能点头。哪知青衫女子忽然撑着竹竿单膝下跪,喊道:“拜见大人!”
萧苏仙先是一愣,然后连忙把她拉起来,道:“你认识我?”
“女丑卑贱,无福,只在画中见过,今日方才一睹真容。”青衫女子道:“在下,女丑之尸。”
孟辞高高举杯,喊停了鼓乐齐鸣,道:“我今日能在此举办此宴,全是沾了白无邪姑娘的医术的光。特此敬白姑娘。”
俞非晚一只脚正踩在长凳上,手搭在膝上,没有看孟辞,只是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示意。孟辞笑了笑,道:“夏夜薄帷拂风起,苟且残枝宾如云。在此,多谢各位前来赴宴。”
俞非晚抬了抬头,笑了笑,甚是嘲讽。
原句是:春日薄帷拂风起,苟且残枝宾如云。
是鬼君扶桑在天上一次宴会随口说的,后人传着便用此来比喻谦虚,只有残枝还是来客众多,表示对来宾的赞扬。
可蓝东隅从前给她说的是,扶桑那是作此诗,是讽刺来宾阿谀奉承,明明只有苟且残枝还要赴宴。根据俞非晚看的野史,当时正是青帝和鬼君重聚,而鬼君正受万人唾骂,青帝为了让人接纳鬼君而设了宴,其实宴会十分华丽,就如同前一句:“春日薄帷拂风起”,而鬼君横剑砍断了一棵桃树,然后才如此说。这些是兄长与她说的。此时此景对此话,俞非晚听着,尤其舒心。
而孟辞方才本想说说萧苏仙,却发觉她并不在位置上,看向丞相的位置,只见云晚晴一脸忧虑地看着萧苏仙的位置,坐立不安。片刻后,终于起身了。孟辞见他去了,也就放下了心,此时等着他回来便好。
俞非晚看见云晚晴走了,高兴地挑了挑眉,手拿着酒杯,食指缓慢敲击杯身,像是在打着什么节拍,她在等时机。
笑语欢腾。
须臾,俞非晚把酒杯反扣在桌上。扬手便放出一阵迷烟,孟辞立马起身,烟雾弥漫极快,片刻就到了孟辞这里。
烟雾散去也极快,散去之后,一片寂静,没有笑语欢腾,也没有丝竹乱耳。
只是那个穿得最华贵的男子,仍旧是站着。
这烟只是迷烟,不会置人于死地,俞非晚怎么舍得让孟辞毫无痛苦呢?可惜孟辞没有亲人,她自己也舍不得杀萧苏仙。
她送去的每一碗药萧苏仙都要亲自尝一尝有没有毒,搞得她不能用毒来医,她本来也就没打算在药里下毒,相反,她是要治好孟辞,让孟辞承受比病痛更大的折磨,她在药里放了迷烟的解药,也是为了今天。
孟辞的眼里全是诧异,俞非晚的衣服在缓缓变白,“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