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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冰清活蹦乱跳地当然没有受伤,纵然之前不幸遭遇雷击的镜雪灵除了手上还有点痕迹,也基本恢复了,受伤的是竹枝染,而且是重伤。
黑岩期推开自己的房门,想带段青虹到自己房里换衣服,却发现自己床上躺着一个满身纱布的人,一动不动死人一般。
段青虹愣住了:“他是谁?”
黑岩期自然也不知道,但当下他才明白,为什么冰清没有受伤,雪灵只受了点小伤,却买了那么多药材纱布,原来另有隐情。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他心底冒了出来,他转身走到镜氏姐妹的卧室外,轻轻敲了下门,问道:“你们救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一会镜冰清黑着脸开门了。
黑岩期急问:“那人是谁?”
“他是个很可怜的人,叫竹枝染。”
“竹枝染?南陵五少侠之一,四大世家之一的竹家少爷?”竹家声名颇大,黑岩期自然听说过,只是素无交情而已。此次血书勾魂令一案被铲除,正是因为竹家,可方平送来的官方告示里,明明说竹家全家已遭灭门,这个竹枝染怎么会莫名其妙跑到了自己的田园里来。
待镜冰清把当日发生的事从头至尾讲了一遍,黑岩期脸黑了下来,耐着性子听她说完,要求镜冰清:“等他醒来了,立刻把他送到镇上大夫那边去,治疗费用再多我们都可以付,但这个人不能留下!”
黑岩期一眼就看到了危险,而且,非常危险!
这些杀手虽然被铲除了,可只要竹枝染还没死,这件事便还没完。
按照竹枝染昏迷前跟镜冰清所说的,洛邑邑令洛方执勾结杀手杀死前任邑令罗大人,这绝对是见不得光的事,竹枝染还活着的消息一旦传出去,自己就与官府莫名结下生死结了。自古民不与官斗,这绝不是自己想看到的结果。
刚刚决定开始过点平凡日子,岂料又碰到这种事!
镜冰清原以为师父会非常同情竹枝染的遭遇,不想他开口竟然要撵走他,怒道:“不行!说这种话,你还有没有人性,有没有一点同情心!”
“你这个丫头,哪点都好,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这满大街都是可怜人,救人得有个限度,有救人出火坑还非得自己往里面跳的吗?”
镜冰清大怒:“我不想跟你说话!”
见镜冰清气鼓鼓甩手而去,头一次随黑岩期回家,师徒两人便闹得不欢而散,段青虹低声问了他一句:“这样是不是未必解决问题?此人留在田园,到无人知道。。。。。。”
“无人知道?”黑岩期瞪大了眼睛:“送他一路的马车夫不就知道!”
“可是若是送走,想隐瞒都不行了,这竹家一门英杰,若是让他这么死了,到是可惜了。”
“可这么做,事情一旦传开,就可能成了我们的生死劫了。。。。。。这洛方执虽然阴险,毕竟不是我们归元的邑令,我到也不怕他。可是你也听到了,这洛方执背后还有人。这个人连竹枝染自己都不清楚,鬼知道是什么人。”
黑岩期越想越麻烦,不觉头大了一圈。
这时,镜冰清一阵风走了回来,发狠道:“黑岩期你给我听清楚了,你非要送走,我不拦你,你就是杀了他我也不拦,但往后这个女人甭想进这个家,她要进得来我就走。”
黑岩期脸色唰的下来了:“有你这么做交易的吗?”
师徒两顿时杠上!迎着黑岩期冰冷的目光,镜冰清寸步不让。
“你什么时候尊重过我?哦,你喜欢你就可以把女人带回来,你喜欢你就把我和灵妹封锁在这地方整整三年,三年哪,你还记得吗,当初要不是方平常常过来陪我们说话,我们都快变成哑巴了!我难得出去一次,这倒好,救个人还救错了,我非要见死不救你就开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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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当天回到了桃源,黑岩期一脸严肃,一言不发上了阁楼,就连岳飞燕喊他“老板”都没有听见,飞燕不知出了何事,又喊了句“虹姐”,段青虹只看了她一眼,也一言不发上了楼。
又见两人头发湿漉换了衣服,像似掉进了水里,飞燕当是两人不小心掉在河里,心里不开心了,雪河和她对望了一眼,低声道:“如果不是大小姐受了很重的伤,就肯定是她不接受虹姐。”
宁彩华低声叱责:“闭上你们的嘴!”
雪河嘟起了嘴巴:“这么快大姐的架势就上来了。”随即吐个舌头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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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青虹将雪灵的衣服换下来,又去帮黑岩期整理:“好了,不要生气了。”
黑岩期:“我没有生气,我是在想未来的凶险我们该怎么面对。”
段青虹段青虹一边低头帮他整理一边安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人不论该不该救都已经救了,就算现在送走,若真有麻烦,还是会来。这竹家危难之时遣散下人,倒确实是侠肝义胆,一门英烈。”
黑岩期按住了她的手:“你们女人看问题就是感性,遇到这种人这种事第一个就想到同情,真正可怕的问题你们一点都感觉不到。”
段青虹抬起头来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也不是感觉不到。
黑岩期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数次到嘴边却迟迟喝不下一口:“我现在愁的就是这个,这竹家可是死了二十八人,满门遭劫,这竹枝染是活下来了,可这血海深仇他忘记得了吗?你想想,为了官府做事,结果查出官匪勾结,被官府放弃,落得满门惨死,为了未婚妻,结果妻子负情,相信知己,不想知己又背约,这种事摊谁身上都是冲天怨恨。冰清这丫头只知道同情此人,却不知道此人若是醒来,放不下怨恨之念,只怕将来会变得比血书勾魂令更加可怕。”
“这还只是其一,今天你去过田园了,你也看到了,那地方完全与世隔绝,早年流浪的时候我没更多选择,又想着让这两丫头专心学点东西,就把家定在那里。现在雪灵这丫头常年不出门,不入人世,冰清这丫头开朗是开朗,但不知天高地厚,练了几年的武功小小年纪就自以为天下无敌,归元城上百的杀手,她居然也敢悄悄跟上去,这要是运气不好被发现,现在就是不死只怕也生不如死。。。。。。我现在想想都后怕。
你说这竹枝染要是醒过来,伤成那样,狠心让他走,外面人多嘴杂,这难免传到洛方执的耳朵里,等于让他去死,但不赶他走,这田园里平白无故多了一个男人,这孤男两寡女的生活在一起。。。。。。我担心的是,结下这种孽缘,两丫头日后会毁在这个竹枝染身上,尤其是雪灵。”
段青虹听着不由心里一凉,黑岩期的忧郁并非没有道理,可又有些不以为然:“这竹家人素有侠义之名,竹枝染纵然心有怨恨,应该不至于打两个十六岁丫头的主意吧?再说他不是有妻子吗?”
黑岩期:“我就担心这个,那个什么千千,还是他竹府上的丫鬟,还是个未婚妻,什么叫未婚妻,未婚先孕,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竹枝染也不是那种太老实的人。。。。。。这种人,你说万一呢?这两丫头不小了,别看只有十六岁,尤其是冰清,该发育地地方都差不多了,本来就长得高,不知道的一看还以为十八九岁了到嫁人的年纪了,唐桥的梁大夫无意中看到这丫头,还特意找我提了好几次的亲。”
段青虹自打进桃源,很少看见黑岩期如此心神不宁过,就算是前任大姐姚雨离开时,他也没这么大反应,眼前的男人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波澜不惊的人,而此刻,师父对徒弟的关心是真真切切的,不是父女,胜似父女。
也难怪过去有人开玩笑说,黑岩期跟两个女徒弟之间,远不止一个简单的师徒关系,怕是还有其他的情感。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段青虹才试探着问道:“那你是想怎么办呀?冰清可是很倔的,你要非把他送走,她一定会翻脸的。”
黑岩期伏在桌子上,想了很长时间,最后像似做了艰难做出了一个很大的决定:“等竹枝染醒来,我会回去看看此人,若尽是怨天尤人不可救药,我只能杀了他。”
段青虹悚然动容:“你准备杀了他?”
“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这两丫头!当务之急,先想个办法,让马车夫闭嘴再说。”
一股杀气自他的眼中一闪而过,段青虹捕捉到了,那是当年杀尽马匪将断刀插入断刀石时他的眼神,不似装的,看他的情形,他是真的会杀人的。
不管竹枝染是留是走,马车夫都要杀,那是唯一知道真相的第三个当事人。
马车夫死后,下一个可能就轮到这竹家最后的幸存者了。这瑶山血书勾魂令过百的杀手,都没有让竹家一门英烈死绝,现在,自己的男人却做了如此打算。
他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黑岩期吗?段青虹突然发现,自己以为深深了解的人,一遇到徒弟有事,竟然变得如此陌生,杀心深重。
她惴惴不安的抓住了他的手:“答应我好不好,不准杀人。你若是杀了人,我们这一生就要背负罪孽了。”
“这是代价!凡事都有代价!”
“。。。。。。”段青虹隐约觉得他说的不是完全没道理,也许他想得很深,说的也对,但如此莫名被杀的人未免太无辜了,也绝不是自己深爱他的理由。
她想到了新的处理方式:“你看这样好不好,咱找到这个马车夫,给他两千两银子,让他全家远走高飞,不要再回来了。”
见他不来话,段青虹追问:“或者你告诉我,为什么非得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嘛!”
“我很难三言两语给你解释清楚,总之,你相信我,这是结束祸患的最低代价!”
段青虹焦急不已:“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我完全不认识,好陌生好陌生,我简直完全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等等!黑岩期说着,便起身到书柜找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找到。
“你找什么?”
“你记得我的《中经阴符七篇》呢?”
段青虹走入内室,从枕头下给他找了出来,递给了他:“是这本吗?就是你说的那个,师弟的遗世之作?”
她读过,艰深难懂,可能是自己读书太少,总觉得似是而非,像有用,又好像什么用也没有,总之不知道究竟写了什么。如果不是他三番五次强调自己那神秘的已故师弟乃当世高人,她是没有兴趣看第二遍。
假如不是黑岩期视为宝贝一样的遗产,寄托了情感在里面,她早给他丢垃圾堆里去了。
“我死了的师弟生前常说,这个世界一切的因果都有迹可寻。他说当祸患来的时候,不能被消灭,只能被转移,你想要一个结果,就得应该先问问自己准备拿什么去交换。”
段青虹:“不懂!”
黑岩期:“我不信,结果害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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