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琨珸!清醒点,卫琨珸!!”
灵台中有一团迷雾化成千钧重锤敲打在耳际,嗡鸣聚化成尖锐的针,千百个密密麻麻扎在他脑中,又穿到眼前,疼痛使他喘着粗气睁开眼。
陆诀站在他面前,扶着他的肩,背后是山洞的岩石。
头上潮寒的钟乳石滴下清水,啪嗒。
卫琨珸一把将陆诀推到石壁。
唇逼了上去,不由分说地咬住了陆诀的唇。
没有感受。他只是粗蛮地啃咬,攻掠,像是要把他们仅剩不多的情分碾个干净。
大概是自己力气太大,靠在石壁上的人并没将他推开。
直到他舌尖舔到了腥甜,一切悍匪般的行径戛然而止。
陆诀的唇柔软但冰冷,他终于体会到。
唇角泛起丝苦涩,向后踉跄两三步拉开距离。陆诀脸色泛白,唇上的鲜血便红的极为刺目,看着他,卫琨珸读不懂那眼神。
目光再向下移去,他猛然发现陆诀的腹部衣衫被灼黑一大块,附加红光的掌印躺在正中。
这不是他的掌法吗?为什么?!
“卫琨珸!你在里面吗?”燕入语的声音出现在耳畔。
面前陆诀身形摇晃一下,向旁倒去,卫琨珸忙上前接住。
指腹颤抖地拂去陆诀唇上的血,他闭上眼。
卫琨珸,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
——
和燕入语一同将陆诀带回去,卓戏时已经回来。任拂笑看到晕厥的陆诀后果然当机立断上前揍卫琨珸,嘴里道着什么“凭什么又是他有事你没事?”,卫琨珸无心反抗,挨了两招后被燕入语扯开了。
卫琨珸没有参加消灭莽苍小怪的练手活动。
打什么怪,练什么手,老子要揍也先揍死自己吧。
他带陆诀上了艘船,一路灭了三头水怪,将陆诀交给了璇玑台的医师。
然后他连夜离开了璇玑岛。
梦里陆诀说出那么绝情的话,卫琨珸以前昏迷未曾听到,可既然还是听到了,便是天斩断了这段牵连。他不让自己管他,不愿承自己的情,不惜得自己的性命,很好,这让他终于明白什么叫一文不值。
他也泄愤了,但做的过分至极。这本是你有情我无意便无需纠缠的简单事,怎被他闹得如此荒唐的收场?
但无论他是如何想的,陆诀又是如何想的,此举板上钉钉,他与陆诀从此绝无任何纠葛。
可自己神智失迷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只讹兽怎么不见了,自己怎么会在山洞里,还打了陆诀那么重的一拳?
卫琨珸,你犯浑的本事还真是突飞猛进啊!
他枕着臂躺进甲板,船浮浮摇摇,视野只能看到头顶一小片深色天穹。浮云轻淡,连星子都不出来。
——
“师兄回来啦!”
“卫师兄你终于回来了!诶,怎么没见如榭?”
“师兄!你不回来,师父没人骂了,我们都抄了几十遍的道经了!”
雕梁画柱,汉白玉台,初阳一抹,洒在镶金的玉阶上发亮。卯时三刻是逍遥山的晨练时间,弟子们打坐练功,白衣芊芊招然,颇有仙风。
自普珠海东岸一路北上,绕过洹阳谷,来到长安原。长安原民风质朴安然祥乐,大多都兢兢业业种了几代的田、传了几代的手艺,共筑成长安原一派繁华。长安原有城池四座,方正而分,逍遥山位于最为繁盛的长安城南侧,亦是长安原与桢茂古林的分界。逍遥山为山亦为派,山脚建其门、倚山为其障,是长安原第一大派,习道家内功符箓,探修仙长生之法。
他没心情跟这些围上来的弟子周旋,面无表情的穿过去,身后又是一片窃窃私语:“他这脾气怎么又上来了?”“嘁,有什么好狂的。”“人家有狂的资本,咱们啊还是去老老实实地练功吧!”
穿过二进门,一切终于安静。他揉揉眉心,向东厢房行去,那是尚习堂,这个时辰严徐逸会在那里打坐,等待给弟子授课。
“师兄,你这次为我们逍遥夺下了魁首,太有面子啦!”这时一个小姑娘从西院落蹦蹦跳跳来到他身侧,这是逍遥山二长老的孙女,名落英,年纪尚小但很是聪明乖巧,与卫琨珸关系处的不错。
卫琨珸停下脚步,锁紧眉头:“你说什么?”
“啊?”落英眨了两下眼睛,“师兄夺了魁首不高兴吗?”
卫琨珸步伐加快,一把推开尚习堂的门。堂上一身道服的严徐逸睁开双眼。
“冒冒失失的,成什么样子?”严徐逸叱道。
“师父,逍遥山怎么会成为此次魁首?”卫琨珸抢道。
“你是来邀功的?”严徐逸缓道。
卫琨珸静了静,抱拳道:“弟子不敢。是因在战狻猊时是诛青门的陆诀给了致命一击,弟子怕裁决有失公允。”
“你在质疑璇玑台的裁决?”严徐逸拿着拂尘站起来,“你昏倒后,诛青门的陆诀坚持是你杀了狻猊,朱雀掌也在死去的狻猊身上发现了你的符箓。此事既已敲定,又是逍遥山至上荣光,不必再谈。”
卫琨珸握紧拳。陆诀,战狻猊是你救了我的命,又把魁首之名让给逍遥山,你就这么喜欢让我亏欠你是吗?
“如榭呢?”严徐逸问。
卫琨珸道:“弟子身体不适先行归来,如榭于莽苍历练,有朱雀掌在旁庇护,应无大碍,不日便会归来。”
落英这时才敢怯懦懦插一句:“我看师兄脸色好差,师伯……”
严徐逸甩了下拂尘坐回去,哼了声:“去吧。”
卫琨珸行了礼,和落英退出堂外。
“师兄你没事吧?”落英想过来搀扶卫琨珸,被他挡了:“我没事,我上山一趟,晚膳不必等我。”
“师兄你又要闭关啊!你现在身体状况不吃饭肯定不行,诶师兄!”
卫琨珸冲她扯了扯嘴角,轻功腾上屋檐向后山行去。
回到自己闭关的山洞,卫琨珸爬上石头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极不舒畅。梦里陆诀的脸一直出现,战狻猊时为他挡火圈的他,落下九转崖救起他的他,还有唇角带血一言不发的他……
仿佛陷入泥沼,自己极力逃离这样的梦魇,却被越拽越深,差一点就要溺死其中。
年轻时的卫琨珸早都为这份情遭过罪,最后他选择了刮骨疗毒。谁能料想事到如今,已化成灰烬的残薪却以百倍盛势重燃,似不将他耗尽绝不罢休。
他也确实是成长了。两败俱伤,他促成了最坏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