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琨珸被卿云岫缠上了。
说缠也不是,就是走哪她跟哪,且还都是委屈巴巴的样子,卫琨珸不甚理解。
“如榭,你近日不是交了很多玩伴吗?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卫琨珸将自己清洗的衣物搭到晾杆上,活动了手指,问坐在一旁台阶上捧着脸发呆的卿云岫。
“更胥,你最近是不是很忙,我觉得我好久都没跟你待在一起了。”卿云岫抬头望着他,一双杏眼楚楚可怜。
卫琨珸抬了抬眉。他最近确实不闲,但以前自己在逍遥山时也是大半时间在闭关,也没见她觉得他冷落她了啊。
”你以前就认识陆子崇吗?”这句话听得卫琨珸头皮一紧,可还没回答卿云岫又接下去,“你们这几日形影不离,我从未见你与别人如此亲密过。”
亲密一词用得卫琨珸头皮又是一紧。说实话,他一开始缠上陆诀其实是想摸清陆诀说不认识他的隐情,可后来,好像自己就是不受控制在接近他。
他想接近他。
这一念头划过脑海时卫琨珸拍上自己的后脑勺,及时抑制住。五年,他用了五年走了出来,绝不可能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又陷进去自讨没趣。
“我们去街上逛逛好不好?”卿云岫站起来,捏住他一片衣角。他盘算下午无事,也怕她再唠叨,便点点头答应了。
两人出门之时撞上两个女修,卫琨珸看着挺眼熟的,好像跟卿云岫近日走的挺近。看到两人并肩行出,面里带笑造作地和卿云岫招了招手,然后互相推搡娇笑快步走了。
来到四八城,白日里的四八城失去了夜晚那般华丽热闹,变得与长安原的小镇别无二致。
陪卿云岫逛街很方便,因为在她挑衣服的时候,卫琨珸可以借口不会挑困得很逃开,等两个时辰后回去刚刚好。
他挑了家看得过去的茶馆,进去看见说书的唾沫横飞的样子挺讨喜,便坐下来点了壶茶要了盘花生。
说书的在讲什么神鬼志怪,邻桌的两个小姑娘听得入迷,瞪着大眼睛紧张又兴奋的表情逗笑了卫琨珸,小姑娘们听到笑声转头看了看他,面上带了点红,窃窃私语了两句。
卫琨珸怔了,因他看见了其中一个:面容娇丽如蔷薇,眸子清澈又有神,眼角略往下,显得乖巧可怜,是上佳的品貌。他回头剥着花生,有些回忆重回脑海。
她长得实在是像陈鸢。
陈鸢,诛青门外门弟子,醉逸楼的舞姬,陆诀与任拂笑的挚友。为何叫陈鸢,因为父亲为奸人所害含冤而亡,故她改了“沉冤”之名立誓为父亲洗冤报仇。虽身负亡父之仇,但她一直开朗大方,敢爱敢恨,有不输男子的豪爽气概,惹人心生喜爱。
卫琨珸和陈鸢的友谊开始于诛青门的一个清晨,卫琨珸趴在门框边上向里张望。
“你在干嘛?”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
“嘘,他在看剑谱,别扰到他。”卫琨珸将食指放在唇边悄声道。
空气静默两秒,卫琨珸往后退了两步,头也不抬地往外走。
陈鸢从后面笑嘻嘻地追上来:“好不容易放了晨假,你居然来看陆诀读书?还这么偷偷摸摸地看!你是不是……”
卫琨珸绕过她继续低头走:“没有!”
陈鸢忍俊不禁,小跳着跟他并肩而行:“陆诀这个人呢,你别看他学东西很快很聪明的样子,对感情的事啊可迟钝了。所以,你要是想,你就要勇敢坚定一点!”
“我什么都没想。”卫琨珸加快了步速。
“那好吧……咳咳。”陈鸢咳了两声,续道,“哎我刚从阿诀书房出来,他那是什么烂砚台啊,磨出的墨一写就晕,明日不是要交自创功法吗,害得他费了好长时间补救。”
卫琨珸沉默。
陈鸢凑上来:“你和我一块去给他买一个!”
她冲到他面前,但他步速过快,差点没刹住,两人就差几厘贴到一起。
陆诀在这时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看他俩:“你们……”
陈鸢一拳打在卫琨珸小腹上:“哈!”
卫琨珸无声地捂住小腹弯了下去。
“诶子崇你怎么来了?我在练昨天卫琨珸教我的拳法。”
陆诀神色复杂,陈鸢戳了戳卫琨珸的后脊骨,卫琨珸颤抖着抬头:“对,这套拳法,真狠!”
陈鸢嘻嘻笑了两声,抬头对陆诀来了句:“不打扰你了!”推着卫琨珸走开了。
这之后,陈鸢和卫琨珸仿佛突然熟络了起来。
“今日陆诀嗓子不太舒服,晨练时在我对面咳了好几次,你可注意到了?”陈鸢喝着红枣莲子粥。
卫琨珸夹起块蘑菇,停住:“……嗯。”
“那你还等什么?去灶房给他煮碗药啊?”陈鸢怂恿他。
“他发热咳嗽,总有人为他煮药的。”卫琨珸端起碗喝了口汤。
“那能一样吗?你这是体现关怀!”陈鸢继续。
“陈鸢。”卫琨珸放下碗,“我做什么都没用的。我们绝无可能。”
陈鸢望着他。
“我们……都是男的。”卫琨珸低了头,悄声道。
陈鸢“嗨”了声,拍拍他:“这同男女又有什么关系?你心悦阿诀是心悦他这个人,他只是恰好生成了个少年。”她翘唇一笑,“还是个翩翩少年郎,谁见谁不心动啊!况且你都可以抛开一切心悦他,凭什么认为他就会介意?”好像是激动的咳了几声。
卫琨珸也咳了两声。
”我同你说了,陆诀自小天资聪颖,被当作诛青门下一代门主培养,从未对其他事上心。你若真不出手,你俩真的就没可能了。听我的,熬碗药下午给他送过去!”
“我不。”
“去!”
“不!”
“陈鸢?“熟悉的声音,两人朝膳堂门口看去,正见任拂笑和陆诀向里走来。
任拂笑皱眉看着他们。陈鸢打了声招呼,继续低头吃着饭。
任拂笑没再说什么,径直路过陈鸢坐到了远处。卫琨珸看着陆诀刚坐下,一些女弟子就凑了上去,罐啊碗啊堆到他面前。卫琨珸垂下眼眸。
在陈鸢和卫琨珸几乎形影不离一月后,陆诀终于找上卫琨珸。
“你和陈鸢……”陆诀欲言又止。
卫琨珸看着他。
陆诀道:“拂笑这一个月心神不定无心训练,”啧了一声,“若你同陈鸢有感情,不如找个机会与拂笑说清楚。”
卫琨珸觉得荒唐:“我和陈鸢?他们闹矛盾与我有何干?”
“我以为你对陈鸢……”
卫琨珸向后退了一步,:“我对她并无非分之想,我会去劝她与任拂笑谈谈。”
陆诀道:“……多谢。嗯……你近日……是不是在躲我?”
——
“咿咿呀呀呀……”说书的讲得兴起,突然学鬼怪嚎哭起来,看客们惊呼,将卫琨珸拽出记忆。
卫琨珸怔忪了一会,然后无奈一笑,喝了口茶。茶水都凉了,苦涩难咽,但入喉后舌根却泛了甘津。
陆诀的疑问没有得到真实的回答,因为七年前的卫琨珸就是那个样子,他很擅长掩饰情绪:“近日课业繁忙,无心之举,陆兄不要介怀。”
那时候怎生活得如此窝囊?卫琨珸又喝了口茶,还是苦得他眉心跳了跳,他将茶壶推远了点。
“少侠怎的一个人在这里喝茶?”邻桌两个姑娘来到他桌边。
他不动声色剥着花生:“同心上人来街上转转。”
两个姑娘先是一愣,后又笑开了,坐在了他旁边:“少侠怎无故诓我们姐妹俩?若真与心上人出行,又怎会一个人坐在这里喝苦茶?”
“卫琨珸,原来你在这!”听到此声音,卫琨珸虽觉莫名,但还是向门口来人一指:“他来了。”
方踏进门槛的任拂笑顺着卫琨珸的手看向他身侧的陆诀。
两个姑娘却又嗔笑道:“少侠把我们当傻子不是?哎,门边那位少侠,这位说你是他的心上人啊!”
卫琨珸被花生皮呛住,捂着嘴咳了两声。
捂着嘴的手被牵了起来,他抬头,陆诀正站在他身旁看着他,修长的手扣着他的:“让你久等了,我们走吧。”
两个姑娘表情瞬间怪异。
卫琨珸随陆诀的牵引站起来出了茶馆,留下任拂笑一个瞪着眼睛缓不过来。
“多……多谢解围。”到了街口,卫琨珸松开陆诀的手,揉了揉鼻头道。
陆诀道:“不必言谢。”
“你们怎么会在这?”卫琨珸奇怪。
“我来购书。”
“可刚才任拂笑说原来我在这……什么意思?”
“出璇玑台时听闻你和卿姑娘也来四八城,真的遇到有些讶异吧。卿姑娘呢?”
“啊,买衣裳去了。”看看日轮,“时辰尚早,我跟你们一道吧。”
“怎么哪都有你?”任拂笑追上来,白了他一眼。
陆诀寻书,好像要寻一本海经。修长的手指扫过一本本籍册,专注的神情,夕阳在他的侧脸镀了层金边,又融进他眸色。
卫琨珸觉得手中的话本子一点意思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