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琨珸睁了眼,低咳了几声。
心里有了郁结,怎么都不舒服,他轻蹙眉头。
“你可无碍?”清冽的声音稍稍减轻了压在他身上的沉重,他转头,却发现自己正靠在陆诀肩头。
他忙坐起来:“无事。”
可为什么从方才起头就这么痛?
“我们该出去了。”他起身,可突觉眼前一黑,头晕目眩,不好,要倒。他便向旁扶去。
手被一只手握住了。他感到他被接住,倚在了人身上。
他侧头,待眼前清明,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张风月无边的脸。陆诀任他靠在自己身上,漆黑的眸子倒映窗外的上弦月。
这……这……他忽然有些口干,眼睛忙移了开来,默念旁边书架上书的名字。
“脚还是很麻?”陆诀也没再看他,扶着他向藏书阁大门行去。
开了门,风很大,吹得卫琨珸向陆诀边上缩了缩:“是啊,亲身体验,建议你以后别坐着睡。”
陆诀却一口答应道:“好。”
陆诀腾到卫琨珸屋的屋顶上将卫琨珸放下,没等卫琨珸说话,已解下卫琨珸别在腰间的藏书阁钥匙,跃下房顶。一炷香时间后回来了,坐在了卫琨珸身边。
夜里无风。卫琨珸看着院中的桉树,又由桉树看到远处分明的海岸线。
终于,他开口:“陆诀,我认真问你,你可中过望山千峰小?”
陆诀坦然点头,道:“中过。但毒已解。”
“望山千峰小哪有解药?你别骗我。”
“非解药能解,可是另有他法。”
卫琨珸看着他。
陆诀默了默,还是道:“望山千峰小毁人神元,故重塑神元即可。”
陆诀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此毒就跟着凉发热一般好治。但卫琨珸刚从君尧传中出来,沿山剑尊因陆诀身中此毒便召集邹渠半壁讨伐毒宗,说明此毒绝不容易治好。且他从未听说过什么重塑神元之说,也知若真有此术,定是极难有极大风险的。就算侥幸成功了,多少也会留下些遗症。可是陆诀现在又如此正常,腰间也没有望山千峰小的印迹……
“我失忆了。”陆诀忽道。
“嗯?”卫琨珸没反应过来。
“重塑神元的代价,便是忘记过往一切。那日说初次见你,是真以为你我初遇。但后来我想起了。”
卫琨珸喉头滚动了下:“这样啊……”顿了顿,“你想起了多少?”
然后他感受到了陆诀的目光,耳边也传来少年清明的声音:“很多。这些夜晚,梦里都是你。”
卫琨珸喉头都忘了动了。他低下头搔了搔耳朵:“哈哈,噩梦影响睡眠,真是苦了你了。”
月太亮了,两人的影映在房顶红色砖瓦上,影子靠在一起。
“今晚吃的什么?”陆诀问。
“嗯?”卫琨珸看向陆诀有些茫然,许久反应过来了,“哦”了声,“卓戏时那小子,腿瘸了到现在还没好,汤冼尘不是特许他提前一刻入膳堂嘛。鸡腿就都被他抢了,我啃的干饼,到现在都噎得慌。”
陆诀未言。
本是句玩笑,可卫琨珸明白了,笑了开来:“你不会以为我方才头晕站不稳是因为这几天没吃好吧?”
陆诀看他。
他“嗨”了声,拍拍胸膛:“我这身体,辟谷月余都不在话下,几天不沾荤腥算什么?”
陆诀移开目光,站起身道了句:“早些休息。”
翌日清晨,卫琨珸早早便站在了陆诀身后。任拂笑皱眉:“卫琨珸!你缠着子崇做什么?”
“我要同他组队啊。你你你,快去找搭档,比赛马上开始了。”卫琨珸用手遮着太阳,漫不经心地道。
任拂笑气急败坏看向陆诀。但当对上陆诀的目光时,又只好咬了咬牙,乖乖去找卿云岫了。
陆诀和卫琨珸的组合受到了许多诟病,这是显而易见的。陆诀和卫琨珸两个人打得极其随意,陆诀还收敛些,可卫琨珸用的就是最简单的招,就差直接说我没认真就是玩玩,偏偏还局局险胜。嘿,我玩玩你都赢不了我!
一片怨声载道中,接近晚膳时刻,他俩和卓戏时殷殷遇上了。卫琨珸听见旁边剑出鞘的声音。待他还惊讶思量:这两人中谁能让陆诀拔剑呢?却见剑影缭乱,陆诀又插剑回鞘。
对面卓戏时身上的衣服忽然成碎片掉落,他身上的中衣漏了大半。卓戏时刷的捂住自己:“陆兄??你想赢就赢嘛,不带你还这么羞辱人的啊!”尴尬羞赧地朝寝舍方向一瘸一拐跑去。
膳堂备饭的锣敲响了,卫琨珸看着陆诀掉头离开的背影,挠了挠头。
到了膳堂,卫琨珸飞也似的坐在了刚坐下的陆诀旁边,把自己碗里两个鸡腿中大一点的那个夹给了陆诀。
任拂笑将碗啪的放下:“卫琨珸!你怎么吃饭都不让人安生!”
卫琨珸叼着筷子:“我是来道谢的。诶陆诀,我知你把卓戏时衣服削了是为了让大家能吃上肉,我替大家跟你说谢了,这是给你的谢礼!”他用筷子指了指陆诀碗里的鸡腿。
任拂笑道:“子崇不会吃别人碰过的东西的,赶紧拿走拿走。”
卫琨珸道:“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他什么时候还染上洁癖了?”
任拂笑还欲言,陆诀夹起鸡腿咬了一口,嚼完下咽后道:“不用谢。”
任拂笑翻了个白眼。
——
卓戏时向自己的寝房一路小跑,没遇到什么人,他暗自松了口气,迎面是个拐角,但他提了提自己的衣衫没怎么注意。
便撞到了一个人。
卓戏时只觉得自己的脸贴到了柔软丝滑的布料和布料下坚实的胸膛,鼻间攀上淡淡冷香。
他已知晓,未敢抬头,顺势低下去拜礼:“泊如君。”
但这一行礼,上身的衣襟几乎全部掉下,他慌乱用手去拉。
身上忽多了件披盖,汤冼尘解下自己的披风,给他披上,并细心拉拢了披风前面,遮住了他整个上半身。
卓戏时下意识去拽,汤冼尘道:“披着吧,小心着凉。”
卓戏时未言,可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咕噜声。
汤冼尘静了静,卓戏时头更低了。
“回去换件衣服,然后快去膳堂吧。”汤冼尘笑了笑,拍拍卓戏时的肩,便要迈步。
“你去哪?”卓戏时抬头,但又很快低下去,“我去后若是没有饭食了……”
上方传来男人温和的声音:“我在这里等你和你一同去,去吧。”
卓戏时屏了屏呼吸,草草行了礼便头也不回向寝房走去。起初步速还算正常,再拐过一个弯到汤冼尘看不见的地方,步子由走到跑,脸可能是热的涨得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