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着苍衣的不起眼男子收回拿着弓的手,紧闭了下嘴,随即唇角流出黑血倒了地。那苍衣上,绣着诛青台云纹!
汤婕的唇角淌下鲜血,不偏不倚一箭穿心。
君尧身周忽爆出强大内力,直接震开了包围他的一圈高手,他腾空而起,可汤婕已经无力地向左倾去,从山崖上一坠而下。
哀婉的像一只孤雁。
“噗通!噗通!”两声入水,君尧紧随汤婕跳入水中。
卫琨珸闭了眼,似是有些不忍。因为他看到了汤婕坠崖前,她唇边心疼和宽慰的笑。
汤婕早料到了今日她的结局。这样一个局面,君尧若不失去点什么,那些人怎会罢休?就算他挺过这一次,那之后呢?难道要让他的人生就活在世人的谩骂和征讨中,一辈子隐在洹阳谷深处?她替他不甘。故她把矛头引向另外一处,并拿自己给他们交代,这是最妥当的做法。
她只是心疼他,以后的路得一个人走;但她也宽慰他,就算一个人走,他也会走的很好的。
可她终究低估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
水面倏然冲出一道黑影,以难以分辨身形的速度向岸上的裴子庚袭去。
君尧的手摸在腰间,一连拍碎几个小罐,罐中黑粉洒在前方阻挡的诛青台弟子身上,所有人身子软了下去再也使不上丝毫劲。
化骨柔肠粉!汤婕说得不错,若他想,这里的人,一个都走不了。
君尧不用三息便冲到了裴子庚面前,裴子庚调动内力护体,他的内力带着金丝,黑粉碰到尽数消融。裴子庚拔出了他的佩剑,阻挡了君尧的攻势。
“百味谪仙,这是误……”青衣男刚反应过来出声,却见君尧不退反迎,右手在腰间一摸向前挥去。
在裴子庚的佩剑切上君尧右臂时,君尧捏碎了手中的玉瓶。
腥红的血溅开,君尧的手臂被生生砍断。断臂处血汹涌而出,手臂掉在地上,君尧失去平衡,向旁踉跄两步摔倒在地。
但众人已经无心关注君尧,裴子庚的状况确实更“吸引”人。玉瓶爆开,数以百计的小虫落在了他身上,尖利的口器刺破了裴子庚的皮肤。小虫吸到裴子庚的鲜血瞬间胀大几倍,每个身子呈现透明的红,粗壮的口器并未离开裴子庚的身体。下一瞬,裴子庚的身体薄了下去。
没错,裴子庚的身体瞬间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血肉尽被吸食得一干二净。
一代剑尊,居然是如此悲惨的收场。
这一幕实在太过恶心可怖,目击的众人有的已经开始呕吐,边呕边哭;有的人尖叫不止,然后眼睛一翻晕了过去;有的开始颤栗,浑身发抖地逃离。
君尧费劲地站了起来,卫琨珸看到他的眼神。
真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急于吃人肉、饮人血的恶鬼。
可他没再看旁人一眼,而是用了轻功飞向天边。
——
“汤冼尘!你给我出来!!”嘶哑的咆哮声,君尧黑衣残破,右边袖子中空,鲜血淋漓。他用轻功腾在四八城上方,用力挥出双袖,黑光所到之处,屋塌路毁,一片狼藉。
蔚蓝的衣角终于现于天际,汤冼尘面容憔悴,步伐凌乱。
来到君尧几尺之内,汤冼尘开口,声音低哑:“寻香君,住手吧……”
“住手?”君尧瞬间移到汤冼尘面前,“心疼了?青龙宿掌真是博爱啊!顾及属地城民,甚至天下苍生!”他仰天长笑,目眦欲裂,“哈哈哈!可是啊!你可曾心疼过,可曾真心爱过你的亲生胞妹?”
“你早就占出婕儿会赴战场,会为我出头而被人杀害对不对?!”君尧死死抓住汤冼尘的前襟,“所以你才在战前找她。汤冼尘,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承担责任迫不得已,原来你是冷血无情丧失人性!你说,你知道多久了?啊?你早知婕儿会死还无动于衷,你……“君尧无法说下去,一拳直击汤冼尘胸口。
汤冼尘没有躲,堪堪受了这全力一击。若是普通人受这一拳便是暴毙的下场,而他只是低低一声闷哼,胸口颤动几下,唇角漫出几丝血红。
“你现在装什么内疚?你还以为我君尧如此好骗吗?汤冼尘!你不顾婕儿死活,那你可曾想起纤楚纤纤?你就忍心独留两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在这冰冷人世?你可是她们的亲舅舅啊!“眼角血泪淌下,君尧似是无法理解,崩溃地捂头嘶吼。
“君尧!”倏而,天边一道流影御剑快速向两人逼近。身着诛青门苍衣,身形挺拔,面部却被尽数暴起的青筋和干涸的黑痂覆盖,完全看不出相貌。
“望山千峰小?”君尧皱了皱眉,随即冷笑,“你就是陆子崇?“
“师……师父……”少年喘着粗气,眼白全黑,神志不清到无法成句。
“师父?”君尧思索了下,“你说裴子庚?”
“不许你唤我师父名讳!”少年忽然暴戾,一剑刺出,“偿命!我要你偿命!!”
君尧看了眼一旁沉默的汤冼尘,朝北飞去。
少年紧追在后。汤冼尘有所犹豫,随后也跟了上去。
昏见山于暮霭中一片寂静,直至被刀剑声打破。君尧单手提着长刀与握剑的少年过招,少年招招致命,而君尧则因失臂而平衡不稳。少年的气息越来越不稳,招数却越来越毒辣,君尧身上多出几道伤口。
“寻香,你现下不敌他,避其锋芒!”汤冼尘呼道。
听至此,君尧忽然哈哈大笑:“汤冼尘啊!到这关头,你宁愿让我做一个不敌小辈而逃跑的懦夫,也不欲出手相助吗?哈哈哈!你是不是也早预见了我会命丧于此?反正你只会听由天命嘛!”这句话大抵是未过脑地蹦出,可君尧愣了一愣,见汤冼尘顿住,随后眼中完全被冰霜覆盖,“原来啊……原来如此……”
汤冼尘抿住唇,眼中钝痛:“寻香,你……”
“我真是未曾想、未曾想我君尧竟是这么糊涂,把这样一个怪物视为知己!天命天命,你如此信奉天命,今日我君尧便要逆天而为!”
他如疯如狂,抛下长刀,挺胸向前,少年一剑直入君尧心脏,快、准、狠!狠到君尧身子向后贯了几尺,浑身直颤,口鼻中鲜血狂喷,染红了少年整件衣裳,还向下滴去。
少年却似完全无触动,这一剑刺中,本来的狂暴变成冰冷。骤然拔出剑,连溅在脸上的血也不曾拭去,就转身离去。
君尧血糊在脸上,混着泪,本来英俊的脸因疼痛而痉挛。
但他表情趋近静谧甚至诡异,用自己唯一完好的左手摸出腰间一个瓷瓶。
“寻香!不要!”汤冼尘突然吼道,冲上前制止。
瓷瓶坠落入昏见山。不过一息,昏见山上血红色爆开,如汹涌海浪向周围扩散。汤冼尘当下一掌击在胸前,手中结出印伽,血喷在印伽之上,本来海蓝色的印伽变为蔚蓝。他将印伽向下抛去,印伽扩大,化为一个巨大光圈,围住蔓延的血红。
“寻香!”汤冼尘接住无力坠落的君尧,流淌的鲜血马上将他衣裳浸染,而他嘴唇微颤,看着眼前男人,澎湃的内力渡到君尧体内。
君尧连推开他的力气都不剩了。他只是生硬地转头,看了眼地面正在翻滚的红色,嘴角扯出个裂缝,血不断涌出:“以我心头血为引的杜鹃啼血……能毁掉多少人的魂魄呢……哈哈……泊如,你猜猜看,我的占星木在不在其中?”
他忽然狠狠抽搐了一下,眼球翻动,似脑部受到什么重创,又是一口通红的血涌出。
“哈哈哈哈……心想事成,老天待我真好啊……我终于不用再受你该死的掌控了……”他眼中亮光在抽离,最后一丝力气拽住汤冼尘的袖,“纤纤和纤楚,你不许认,你这种人,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