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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寻香觅影其四

君尧生于武彦六年夏,祖籍已不可考。传君尧生母是歌姬,年轻气盛的女子不甚身孕慌乱失措,将出生几个月的幼婴裹了几片破布放入篮中沿芙妙川西下,一路漂到洹阳谷入口,为灵枢阁前宗主君长林所救。发现时幼婴浑身长满痱子,许多已被抓烂流脓流血,因长时间未进食面色凄白、嘴唇干裂,怎一个惨字了得。君长林医者仁心,将其救起,冠以己姓。“尧者,高也,饶也。为人行事,当高风亮节,心系苍生,侠义江湖。”故取名君尧。

君尧自幼长在君长林身侧,天资甚高,八岁识百草,十二能医人,宗中人莫不嫉羡。

武彦二十五年,君尧虚年二十,行及冠之礼,得字寻香,以江湖医者名义出谷闯荡。

武彦二十七年,葳山有贼拐卖妇孺打杀劫抢,还有拉帮结派之势。君尧减了消神散一味药材,灭山贼三头目,葳山山贼分崩离析。

“君尧!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身为医者,擅自更改成药,屠杀毫无法力的百姓,你可知依灵枢阁门规,该将你卸了双臂赶出门去。”

灵枢阁惩戒堂中,君尧跪在堂下,君长林坐正位,于侧座的岳明伦斥道。

君尧跪得随意:“门规说滥杀无辜者砍双臂赶出门派,君尧自诩从未滥杀无辜,不认师叔此罚。”

岳明伦被气得坐那双手撑膝喘了会儿,长叹一口气:“狡言善辩,你不悔改,我这个当师叔也就无能为力了。就是你做这些混账事,你师父,他得多寒心啊……唉……”

君尧闻言微微一怔,抬头,看见君长林起身,唤他名讳:“君尧。”

君尧忙挺直身子,向下行拜礼:“师父。”

“你可是亲眼所见,那葳山众人侵害妇孺、行凶作乱?”

“弟子所述,绝无虚言。一月前,我听闻民间怨声四起,便乔装上山,拜作门徒。见那葳山领头三人残害百姓,凌辱妇女,诸多行径,真的形同禽兽罔顾人伦。弟子若不有此一举,会寝食难安后悔终生。“

君长林不置可否,继续问:“消神散本为静心安舒的良药,你如何用它取了人命?”

君尧答:“弟子研习制药时,观察到消神散要有安神之效,必有麻痹神经的药物——洗霜叶,既有非一整片不能起效的洗霜叶,就有抑制其毒素的石花。弟子……”

君尧未说完,君长林抬起手中断了他的话:”不必细言了。”沉吟了片刻才道,“你可知你是在制毒。”

岳明伦好不容易揪住个话柄:“制毒!你听听,医者与毒师向来水火不容,用毒这么阴辣的手段你竟还骄傲地说出来,真是……真是枉费师兄对你多年栽培!”

“你可有想过走这条路?”君长林问。

君尧跪在原地沉默许久,才抱起拳:“是,尧思此路已有五年之久。”

一时堂中寂静。岳明伦抖着胡子说不出话来,君长林静静看着低着头的君尧。

久了,君长林重坐回座上:“罢了。你如何抉择我不愿左右,只希望你知道,此路不如你设想的那么好走。”

“弟子知晓,弟子不悔。”

君长林颔首,道:”既如此,你下去吧。“

君尧行礼退下后,岳明伦站了起来:“这……这小子真是无可救药了……师兄你还默许了?灵枢阁出这么一个另类,该如何……该如何管教?“

“为何管教?他自己的路,理当自己规划如何去走。”君长林端了茶盏刮着茶沫,看岳明伦还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微笑着饮了口茶,“你应当欣喜才对。寻香选了这条路,你便可顺理成章当上掌门不是?”

岳明伦干笑着也拿起茶喝了口:“哈哈,师兄整日拿我取乐……言重了,言重了……”

自此,君尧获君长林授权可以出入灵枢阁藏书室最深的耳室,开始长达六月的闭关研习。外界传言渐渐夸张和变质,可这些风吹不进洹阳谷,或者说是君长林下令在君尧闭关期间不得私下谈论。

武彦二十八年,君尧出关下山。南上时路过芸城。芸城大门紧闭,被法术封了整整三层。君尧探出城里弥漫的毒瘴气,破开大门封印,门内堆叠的尸体将门生生倚开。这些尸体全身腐烂,散发恶臭,睁着绝望的双眼,动作都是推门撞门之势。君尧向进行去,沿路尸首遍地,剩余不多的活人也大都染上毒瘴痛苦呻吟。这时忽有人抓住了君尧的脚踝,是个匍匐在地的青年,衣服下摆里空空如也,看样子是感染后切断了自己的腿,但君尧看到他露出的手腕仍开始腐烂了。

君尧蹲下来,扶住青年的肩,虚弱的青年手指向一个地方。君尧看去,是个药馆。药馆中是一具苍白的女尸,和她怀中的襁褓。

君尧行了过去,看到襁褓中盛满的药草与被药草围绕的安静的婴儿。

瘴毒必以艾草与火烧之。当君尧抱着婴儿与救下的十几人站在芸城门口,点燃火折子向城中扔去时,旁边压抑的呜咽声和深沉的呼吸声令君尧叹息,然后紧了紧抱着怀中婴儿的手。

武彦三十年,汤冼尘登青龙宿掌之位,封号泊如君,君尧前往庆祝,此乃君尧为葳山与芸城之事后首次出现在大众面前。同年,君尧建立毒宗。

“什么?你竟还想着成宗立派,还要立在灵枢阁门下!你不知道灵枢阁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吗?有时间做这白日梦,不如把《医德》多抄习几遍!”灵枢阁前庭,岳明伦不顾形象,当着一众弟子面就对请求的君尧破口大骂。

君尧抱拳:“望师父成全。”

岳明伦气得一张国字脸颤抖:“你!”

君长林示意岳明伦冷静,开口道:”我已允你出师自造,你大可建立自己的门派。为何非要拘泥在此?“

君尧拜下去:“弟子知自己幼稚鲁莽,难离师父约束。况灵枢阁百年根基,清明无私,医德福厚,毒宗弟子,必应谨遵灵枢阁门训,克己复礼,放下冤仇,除恶行善。“

“笑话!你自己做了那么多坏事?现在装什么好人?你收的那批人,哪个不是一身戾气积怨怀恨之徒,留下来指不定干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岳明伦座下一弟子站出来指着君尧。

“他们是自己投靠师兄的,师兄收留他们岂非义举?难道你以为他们流落在外就不会招惹事端?你要是反对,你有本事就一辈子出谷监督他们,阻止他们干坏事啊!”君长林一弟子为君尧打抱不平。

“都住口。”君长林喝止了马上开吵的两批弟子,转头对君尧道:“我准了。”

“师兄!”岳明伦从座位上猛地站起。

“但你记住,你所发明的致人命的毒物毒功,皆不可让他们碰触学习。不杀无辜,多行义事,牢记自己是灵枢阁之人。你可能做到?”

“弟子谨记于心,定不负师嘱。多谢师父成全!”君尧深深行大拜之礼,君长林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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