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衣广袖,银玉冠冕,盛装打扮的汤冼尘跪在大殿中央,表情肃穆甚至悲悯,璇玑众师长与弟子都落座其旁,阶上玄武宿掌老太在念着颂文。在庄严的颂辞中,一位苍老的长者缓缓步下阶来,步到汤冼尘前侧,拔出束着自己银发的木簪,缓缓插入汤冼尘的发中。
“青龙宿掌的占星木世代传承,得此簪后人簪相系,大限已至才可传给后人。”伴着陆诀的讲述,画面中的长者长吁一口气,支撑不住似的退后两步,而后身体化成齑粉随风飞散。众人都朝着长者方向,或躬或拜,一齐道:“拜送拾桑君!”
汤冼尘深深伏在地上,头上的簪子光芒大盛,由银白渐变为海蓝,形状也发生了变化,就像为契合新主做出的改变。
“青龙簪认新主,礼成。”玄武老太双手合十拍了两下,交叉放在双肩。
台下众人皆将手交叉于双肩:“恭贺泊如君!”
这时汤冼尘才缓缓起身。转身时背后有钟乐奏起,簪上大盛的光衬得年轻又瘦削的男子宛若神座。
但因为这是汤冼尘的经历,卫琨珸又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观看。故他隐约看到了汤冼尘在转身那一刹拈了个诀拭了眼角泪水。
“他那时看起来还有那么点人情味儿嘛!”卫琨珸唏嘘。
“哈哈哈,恭喜啊,泊如,我来寻你喝酒了。”殿下忽有一爽朗男声,众人面面相觑,又齐齐转向汤冼尘。汤冼尘唇角微扬了一下,但看到阶上朱雀老太责备的神色连忙收敛了神色。
君尧一身倜傥玄衣,手中掂着个酒壶,步伐轻快地行了进来。有师长色变:“君寻香?”
台下顿时轰动:“他就是百味谪仙?”
“听说他两年内屠了葳山,灭了芸城……年纪轻轻就修毒功、开杀戒,真是泯灭人性,这种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以卫琨珸的听觉可以听到的窃窃私语,君尧十之八九也听得清清楚楚,但他恍若未闻,大笑着:“听闻你今日登位,我便来凑凑热闹。”
阶上玄武老太权杖一指:“宿掌传位之礼,外人不得打扰。”
君尧露出疑惑的神情:“青龙宿掌易位是天下共襄的盛事,我如何不能来庆贺?”
汤冼尘微微侧身行礼:“师姑,寻香君是冼尘的朋友。”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什么?泊如君和百味谪仙认识?”“泊如君冰壶秋月,怎么会和杀人恶魔交友?”
但无论如何,新上任的青龙宿掌亲自出来回护,对于视青龙宿掌如尊者的璇玑台来说也不好违背了。大典在暗暗的骚乱中结束。
“你怎么会来?刚成立了毒宗,不正是需要稳定根基、广纳贤才之时?”汤冼尘从案上翻过两只茶杯,还未及斟茶,君尧已将自己带的酒倒入杯中,拿起自己那杯一饮而尽:“又不是我想成立的,他们自己找上门,浑身戾气苦大仇深的,要我带他们杀人放火称霸天下。”笑起来,“不过那些故事听久了也挺有趣,都是些受过苦的人,既然拒绝他们只会加剧他们的仇恨,不如圈个地教些东西让他们有点念想。”
汤冼尘静静听完,笑了笑:“寻香君心慈又通透,但有时也该为自身考虑。”
“哈哈,估计在这世上也只有你会夸我心慈了。葳山山贼,芸城瘴病,掌权的老家伙们踌躇不敢为,我为了,他们刚好把罪名扣我头上。”君尧笑着斟酒,“我君尧曾想过扬名天下,如今也算做到了,值!”端起酒一口下肚,却因太急呛到了,咳了半天,余光看到有帕子递了上来,低声道了句:“多谢。”就伸手去接,结果触到了柔软的肌肤。
他抬头,看到一个少女,长发娟秀,巧笑莞尔,一身藕色袄裙,像极了山前雨后的杏花。
“家妹汤婕。婕儿,这位便是寻香君。”
君尧匆忙起身,抱拳道:“在下君尧。”
少女敛眸浅笑,委身行礼:“婕儿见过寻香君。”
君尧看着少女,少女淡然自若地回望。君尧收回目光咳了一下:“你不怕我?”
“谣言多虚妄,婕儿从不轻信,寻香君也不必挂怀。”
君尧怔然,看向少女。在看到少女温婉的笑时,一向云淡风轻的青年耳根渐渐地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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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记忆如走马灯般掠过,一晃三年。因为是汤冼尘的视角,多是在远问台静坐冥想的枯燥单一,偶有的起伏就是出关时与君尧的饮酒畅谈。这期间汤婕常出现,为两人奉个酒,添根烛什么的,三年时光也让她从一个娇嫩的少女长成了温婉的女子。
“能得知己如泊如者,人之大幸也!”黑衣青年,即君尧,拍腿长笑,潇洒自若。
“寻香君既视冼尘为知己,心中藏事也未曾向冼尘道来。”汤冼尘端正跪坐,长发垂地,芝兰玉树。
“像你这样无欲无求,感情之事自然是问不了你喽!”君尧耸肩。
“寻香君有了心悦之人?”汤冼尘抿笑,斟满君尧酒杯。
“唉,你果然不知啊!”君尧翻身坐起,“既然说到这了……你当真未给婕儿订过婚事?”
汤泊如微微抬了抬眉:“婕儿?”笑意加深,“原来寻香君打的是家妹的主意。”
“什么叫打主意?纵然婕儿容貌倾城脾性极佳,我也没有那般不堪入目吧!你也别卖关子了,一句话,成不成全?”君尧话说的果断,但喉结却滚动了一下。
汤泊如拭着盏沿:“家妹近日里来茶不思饭不想,口中老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在下还想,这要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家妹便得尝尽相思之苦,但因缘果然奇妙。”杯盏“叮”地扣在盘中,汤泊如抬头笑道,“能嫁与百味谪仙,是婕儿的福分。”
——
百味谪仙与青龙宿掌胞妹大婚,此事于邹渠应是人尽皆知。卫琨珸也有所耳闻,虽然那时他还未出生。
”正史记载:‘青龙宿掌汤泊如有妹名婕,温良淑德,君尧闻之,掠抢为妻。’“陆诀从旁道。
“连正史对这百味谪仙也不友好啊,在孕星水中明明是两情相悦佳话一段,却被冠上了’豪抢‘之名。”卫琨珸讽笑了下,随即转过头,“等会……正史的内容,你如何会背?”
陆诀淡淡道:“仅是寻香篇,我对此人……稍微上点心。”
卫琨珸默默咋舌。上心我能理解,也用不着出口成诵吧!五年前的陆诀也没这么变态啊……
正待接着看下去,忽有大风刮过,奇怪的是外界因素对普珠海本无影响,这风却搅乱了孕星水,汤冼尘的记忆骤停,逐渐恢复为正常的海水颜色。
“好吧,被人发现喽!”卫琨珸望了望璇玑台方向,吹了个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