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患得患失
耳畔是涩涩的箫声，身后的人，吹箫的人，怕是也有情伤所扰，只是她没有他那般潇洒便是了。
“瓦连，你当真什么也不求么？”看着那张笑意盈然的脸，子琪不免悲从中来。
“子琪，舍便是得，没有舍，哪有得呢？”似是而非的话语，蕴含着人生的真谛，他当真是看的透彻。
“不后悔么？”也只是离开一会儿，她便已经想念蒲芹了，若是真的离去，怕是心伤难愈吧！
“无悔。”他回得坚毅。
“今晚是你最后一次看月亮了。”抬起头，看那冷清的月儿挂在天边。
“可惜陪我看的不是迪兰。”眼中闪过一抹没落，而也只是那么一瞬间。
“是呀！”长叹一声，子琪转身朝着阿瓦坤的房间走去。
“我以为你要陪我看呢？”瓦连突然笑道，放下唇边的萧。
没有回头，亦没有停下脚步，眼泪却是婆娑而下。
“即便我陪你，也不是你心里念念的人儿，徒增烦恼罢了。”
“你决定离开了么？族长已经等你多时了。”瓦连朝着子琪的背影喊道。
“是呀！你下了这样的决定，要蒲芹留在迪兰身边，怎么可能不和族长商量呢？”一阵嘲讽，子琪的身影隐晦在回廊的阴暗处。
阿瓦坤已经等在房里，桌上的蜡烛快燃尽，火光忽明忽暗。
“你来啦！”
“嗯！今晚便离去，请族长将犀牛角赠予。”
“你怎知蒲芹一定会治好迪兰的眼疾呢？”阿瓦坤淡淡的道，始终背对着子琪。
“即便医治不好，蒲芹也会留下来当迪兰的眼睛，这不也是你希望的么？迪兰是喜欢蒲芹的。”这些话说得好艰难，硬生生是自己将蒲芹推到迪兰的怀里。
一面是北陵的百姓，一面是无法确定的爱情，上天逼着她选择。
“呵呵！好。”阿瓦坤突然笑了，转身，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包裹。
子琪接过包裹，打开，里面是九只犀牛角，上面雕刻着似龙似蛇的纹章图案。
果然，看着熟悉的图腾，子琪问：“是否缺失了一只呢？”
刘大官人的猜测没有错，交给她的犀牛角却是白族之物，而又和阿瓦坤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或许，那个叫刘浅蓝的男子便是他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阿瓦坤突然一把抓住子琪的肩膀，神情痴狂。
子琪睁开他的钳制，转身折出了他的房间，来到自己的房间取出刘大官人交给她的东西。
“你看看。”将木盒交给阿瓦坤，子琪静静的看着她，眼泪模糊了他的眼睛，那样刚毅的汉子在见到木盒里面的东西是竟然放声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你手里。徽娘，她她还活着么？”阿瓦坤激动的抓着子琪问道。
徽娘呀！他无缘的未婚妻，难道还活着么？
子琪摇摇头，顿然明了，那刘浅蓝必然是这阿瓦坤的儿子，也因为此，她倒是不想说出徽娘的死讯。
“也罢！你若想知道事情的原有，去屠城刘府吧！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子琪道，转身离去。
答应过刘大官人的，不能失信，却也不忍阿瓦坤如此这般，都是用情之人，何苦谁折磨谁呢？命运多变，谁又能完全参透。
浅蓝那样的一个精明万分的男人，最终也是一段关情纠葛下的牺牲品，在某一个时段里为着自己的身世沦陷。
阿瓦坤看着手中之物，记忆飘离，回到二十年前的种种。
月夜冷清，回到房里，地上的人依旧昏迷，子琪将蒲芹搀扶到床上。
眉眼依旧，只是眉心多了一些褶皱。是在担心她么？还是别的什么？轻轻抚平他眉心的褶皱，也许这一别便是永生了吧！
“蒲芹呀！你我缘浅，若有来世，也罢！说什么我也不会放手的，今生，你我从踏出北陵的那一刻起，命运便不是我们能自己的了。”
轻轻的呢喃着，纵有万般不舍，她还是要放手。无法自私的看着他剜去双目，他定也不会舍弃她，瓦连的方法，也许对大家都是好的。
“蒲芹，我好想北陵呀！想小一，想小二，想我的那些个孩子，若是他们问起你，我便说蒲芹哥哥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要等他们长大了才会回来。”
微微的风儿灌进房中，吹乱了他的、她的发丝，纠结在一起。
“为我留下点什么吧！让这梦境更真是一点。”说着，拿出剪刀，剪断他颊边的发丝，用红色的丝线绑住，紧紧的收在怀里。
“拿着它，来世，我定会找到你的。”说完，笑了，微微勾起的唇角便划进一滴晶莹。
是甜的，甜进了苦涩的心里。那么，离别的悲伤便不那么重，脚下的步伐也没有那么虚浮，她可以堂堂正正的走出去。
幽幽的牛角号声响起，蒲芹迷茫的睁开眼，头痛欲裂。
“子琪？”看着熟悉的摆设，却不是自己的房间，是子琪，子琪呀！记忆突然回笼，蒲芹一阵心慌，翻身坐起。
“子琪，子琪，子琪。”找遍所有的地方，当真没有子琪的身影。
“你真的走了么？”颓然坐在木椅上，环视着留有她淡淡气息的房间，原本摆放着她包裹的地方空空如也。
是真的走了呀！为何就不能自私一回呢？蒲芹重重的捶打桌面，鲜血顺着指缝间流出，染红了桌面。
突然，蒲芹无力的笑出声来，无比的憎恨她的善良。
“子琪呀！为什么呢？是心疼我么？怕我失去眼睛么？还是当真如你所说，希望我留着眼睛医治更多的人呢？我却情愿是前者呀！”
对着刺痒的阳光，猛烈的阳光打进瞳孔，半响，蒲芹缓缓的闭上眼睛，在睁开，眼前是短暂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这便是失明的感觉么？”被阳光猛烈照射的眼睛微微刺疼着，缓和不了心中的疼。
“蒲芹先生。”门被推开，瓦连闪身进来，轻唤着呆坐在桌前的蒲芹。
“你没有忘记答应迪兰的事儿吧！”瓦连站到蒲芹身后，看着他满是鲜血的拳头。
“我不记得又怎么样？”蒲芹突然抬起头，看着这个称得上陌生的男子。
“不记得？”瓦连突然一愣。一把揪住蒲芹的领子，“你打算耍赖么？”
“为什么我不能，子琪不是拿着犀牛角走了么？”一阵冷笑，笑尽天下人的痴，笑瓦连的痴，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连眼睛都可以不要了。
“混蛋！”瓦连抬起拳头打在蒲芹的肚子上。
“咳咳！”这一拳不清，打的蒲芹嘴角流血，“好呀！你可以打死我。”蒲芹不逊的等着瓦连。
“不，这一拳我是替子琪打的。”瓦连突然放开他的领子。
“你辜负了子琪的一片心意，她不会希望你这样的。”抬起他的手，瓦连恨声到，“看看这美丽的阳光，看看你这双手，现在，他还能救天下人么？”
蒲芹一愣，心中的某一点被触动。
“你真让人失望，让子琪失望，她不是放弃你们的爱情，她是要永远的保留它的美好，不愿它背上任何的污点才离去的。她没有对不起迪兰，也没有对不起北陵，更没有对不起你。”瓦连激动的说，心里，当真是感激子琪的，感激那样一个完全无私的女子。
“子琪，这真的是你希望的么？”茫然的看着窗外，清风拂面，那些纠结在心中的苦涩，竟然在瓦连的话语中变得无足轻重。
“瓦连，看看这美丽的一切，你当真不后悔么？也许明天睁开眼，迎接你的便是永无止境的黑暗。”突然间，蒲芹好想知道瓦连的想法，他真的是那么不介意么？
瓦连循着蒲芹的目光，突然笑了，笑容比那骄阳还要好看。
“我看着这喧闹的尘世好多年了，也会累的，那么，以后就由迪兰帮我看吧！”唇角的笑容很温柔，那无私的爱呀！当真像是子琪，蒲芹顿然了悟，不是不爱，只是爱到深处，在不在一起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心，会永远的相连的。
如同——抬手抚摸着颊边断了的发根，就让它一直陪在子琪身边吧！
“蒲芹哥哥，你是蒲芹哥哥么？”柔嫩的嗓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迪兰眨着眼睛看着床前的儒雅男子。
蒲芹点点头，浅浅的笑着，笑容背后却无比的苦涩。
“蒲芹哥哥。真的是你。”晶莹的大眼中有着浓浓的依恋，迪兰激动的扑到蒲芹怀里。
“迪兰。”疏远的推开迪兰柔软的身子，蒲芹起身退到瓦连的身后。
迪兰难言失望的看着蒲芹，泪眼朦胧。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记忆中的蒲芹哥哥重视很温柔的，为和现在站在眼前的男人变得如此的陌生呢？
“迪兰，我是爹爹，爹爹呀！”瓦连老泪纵横的上前抱住迪兰，激动的无法自已。
蒲芹看之父女两人激动的抱在一起，转身推出了房间。
阳光穿透窗棂，在回廊间跳跃，蒲芹抬起手，遮挡住刺眼的光线，闪身进了迪兰房间隔壁的屋子。
屋子里窗棂打开，微风拂动窗帘，一个俊逸的男子闭目坐在床前，唇边是一只玉箫，幽幽的箫声从他唇瓣倾泄出来。
“为何不去看看她呢？”落座在他身旁，蒲芹为自己到了一杯茶水。
子琪离去的第二天，迪兰的换眼手术没有进行，他不能用那只受伤的手去亵渎两个人的真心。
整整十天，十天里，他默默的祈祷着子琪，祈祷着北陵，用心的养好手，用力的思念子琪，把她的身影牢牢的印在心里。
“看了又如何，不看又如何，她想见的，是蒲芹哥哥，终究不是我。”收起玉箫，瓦连微笑着。
蒲芹不语，心中却更加惆怅。
迪兰呀！只因她一时的迷恋，错过了这样好的男人，将不幸加注在四个人身上。
他不爱她，即便是成了夫妻，他心中真正的人儿也只是子琪。
他不能给她爱情，而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理当是不幸的。
“蒲芹。”门被推开，阿瓦坤冲了进来，抬眼看了看瓦连，朝着蒲芹招手。
蒲芹微微一笑，跟着阿瓦坤出了房间，临走前，看见瓦连唇边如春风般的笑容。
他是知道的吧！知道阿瓦坤进来，也知道他要找他说什么，只是他坦然的接受了，接受了造化弄人这四个字。
“蒲芹，迪兰的眼睛看见了，我只给你三天，三天后我要你们成亲。”阿瓦坤被对着蒲芹道。
这么急么？蒲芹皱眉，万分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如若真的成亲了，那么四个人的不幸就真的开始了。
“为什么这么急促，至少要给迪兰一个适应的时间，也许我并不是她愿意托付终生的人。”下意识的抵抗着，他当真要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娶迪兰么？这对她也是不公平的。
“我不管，你答应便可，你们成亲后，我便要离开了，去屠城办一件二十年前的事儿。”
“什么事比女儿的幸福还要重要呢？”蒲芹不悦的挑起眉头，看着阿瓦坤突然间苍老许多的脸，感觉背后一定有着什么事情。
也许？突然想到屠城的一切，还有连同子琪一起消失的木盒，难道刘浅蓝当真是阿瓦坤的什么人，才会让他如此的在意，甚至不惜马上将女儿丢给他，自己去屠城。
“迪兰喜欢你。”阿瓦坤颓败的底下肩膀，目光看着迪兰房间的房门。
“可我不爱她，你我心知我心里只有子琪，迪兰嫁给我不会幸福的。”
“不，会的，只要迪兰喜欢，你即使不爱她，也不会伤害她的。”阿瓦坤突然笑了，相似非常了解蒲芹一般的嘉定。
蒲芹无语了，阿瓦坤说的对，就算他不爱迪兰，就算他有些憎恨阿瓦坤，他也断然不会做出伤害迪兰的事儿的。
“好了，你去看看迪兰吧！她想见你，记得，三天后就是你们的婚礼。”阿瓦坤拍了拍蒲芹的肩膀，转身离去。
看着阿瓦坤离去的背影，蒲芹当真哭笑不得。
在错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他和子琪无法在一起。在不对的时间，遇见了不对的人，他和迪兰，却要被婚姻束缚着彼此。在对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奈何，因为太熟悉，瓦连和迪兰，终究无法在一起。
造化弄人！当真是造化弄人。
“蒲芹哥哥，你在想什么？”迪兰扑到蒲芹身前，笑逐颜开的拉扯着他的衣袖。
蒲芹是俊逸的，儒雅的，初开的情窦迷恋上那淡淡的温柔，迪兰幸福的看着他的脸，没有察觉那笑容背后的感伤和总是避开她亲昵的淡淡疏离感。
“想人。”蒲芹低头，笑着，从她的手里抽走衣袖，推开一步。
“想什么人？”意识到蒲芹的疏离，迪兰不悦的挑眉，“为什么蒲芹哥哥重视在想认呢？昨天是，前天也是，今天还是，明天我们就要成亲了。”
“一个很好的人，一个很美丽的人。”一个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人，一个他曾发誓要照顾她一生的女人。
“她比我漂亮么？”听见他的回答，迪兰觉得自己很难过，他从来没有夸过她漂亮。
蒲芹低头，看着她认真的眼睛，“不，也许在别人眼中她不漂亮，但是在我眼中，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那份美丽，让他想珍藏呀。
隐约感到了什么，迪兰不安的握住蒲芹的手，抬眼，可怜兮兮的看着他问，“蒲芹哥哥喜欢她么？”
悚然一惊，蒲芹愣住，随即笑了，抬手摸摸迪兰的头，“是呀！哥哥很喜欢很喜欢她，喜欢到曾经为她许下一生的承诺。”
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迪兰终于察觉到他哪里不一样了，以前温暖的怀抱变得好不真实，现在的蒲芹，连语气中都是满满的悲伤，是因为她么？因为她，他才和那个美丽的人分开，那个曾经也出现在她身边叫做子琪的女人。
“因为我么？”心中愧疚，她倒是不希望蒲芹哥哥永远这样。
摇摇头，蒲芹别过身去，不让她看见眼角的泪。
“是她自己走的。”
“为什么不追呢？”迪兰问，看见他脚边的地上晕开一朵小花，心中仿佛有什么揪着般的难过。
蒲芹不语，快步的离去，那些缘由，他无法和她说出口。
“因为和爹爹的约定么？是爹爹强求的么？”迪兰突然上前一把抱住蒲芹的身子。
蒲芹身体一阵，反身想挣脱她。
“不，蒲芹哥哥，你让我抱抱，就一次，一次就好，迪兰不嫁你，不嫁你，你去找子琪，去找子琪好不好。”喃喃的请求着，蒲芹感觉泪水****了背后的衣衫。
“为什么？”
“因为我不希望蒲芹哥哥难过呀！曾经可以给我温柔，给我关怀的蒲芹哥哥已经不在。”明了，即便是曾经在怎样的温柔，一只是一种怜悯和同情，他或许至始至终都没有将她当成一个女人。
能给她光明，她已经很感激了，不能自私的束缚他的幸福。
“迪兰。”蒲芹感动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回抱住她瘦弱的身子。
“蒲芹哥哥，谢谢，谢谢你一直好我的眼睛。”
心中愧疚，蒲芹推开她的身子，直视着她的眼眸，缓缓的开口：“迪兰，不是我，你要谢谢的是你表哥瓦连，是他牺牲自己的眼睛为你换眼的。”
他的身后，那悠远的箫声，里面是弄得化不开的忧伤。
“什么？”迪兰不敢相信，“为什么，为什么？”
泪水再也止不住了，迪兰不敢相信自己现在的眼睛是表哥的。
“他为什么，为什么呀？”她宁愿一辈子看不见，也不愿意表哥这样呀！
“因为他爱你。”因为爱，所以瓦连作出那样的决定。若是换作是他，他也会为了子琪做任何事儿的。
“爱？”迪兰迷茫，只觉得在听见瓦连为她换眼的瞬间，心口被什么刺疼了一下。
“他，他在那里，为什么不来见我呢？既然爱我为什么要看着我嫁给你呢？”她不明白，拉着蒲芹的衣袖嘶吼着。
蒲芹看着声嘶力竭的美丽女孩，缓缓的笑了，心中为瓦连高兴，也许，迪兰是喜欢他的，只是一时间还看不清自己的感情而已。
“你想见他么？”他低头问道。
迪兰点点头，眼泪啪啪掉落在脚边的地面上。
“好，我告诉你他在哪里。”浅笑着，蒲芹将唇凑近迪兰耳边。
只见迪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满脸疼惜的跑开了，留下蒲芹一人独自看着窗外的树枝在风中摇曳。
“子琪呀！听见了么？迪兰不要嫁给我呀！我可以回去找你么？”微微的笑开了，那里面，有着太多的东西了，但是希望在心中，他不遗余力的去寻她，完成那没有实现的承诺。
从云南回来我就嫁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