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子琪的决定
“真的要走么？”云南边境，夕阳谢晖，三道身影被拉得长长的，黑色的发丝纠结在涩涩的凉风中。
“嗯！”挥挥手，转身，踏上来世的路。
身旁缺少了一抹倩影，怎么看便怎么显得孤单，没落。
“再见！”朝着远去的背影摆手，迪兰转身扑进瓦连的坏里，“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子琪便不会离开。”
“不是你的错。”瓦连紧紧的抱住迪兰，目送着蒲芹，衷心的祝福蒲芹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
三天前的婚礼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新娘悔婚，新郎毫无芥蒂的将新娘让给双目失明的瓦连，两个人终于面对了自己的爱情，只可惜苦了蒲芹。
阿瓦坤恼羞成怒，一气之下竟然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那里，族里一事间乱作一团。
迪兰的眼睛还需要护理，瓦连也一时无法适应遽然的黑暗，蒲芹治好勉强在云南又留了一个月，帮助迪兰和瓦连处理阿瓦坤丢下来的乱摊子。
没有子琪的日子，蒲芹强压抑下心底的思念不去碰触那些记忆，偶尔一个人站在山坡上看向远方，遥望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再一次他踏上熟悉的土地，城门依旧，却不见那黄沙漫天的迷茫和腐败的气味。
人声鼎沸，偶有路人经过身边，瞧着他风尘仆仆，不忘问候一声。
半年了，恍如隔世般，他当真有站在这城下，只可惜没有有了当初卷缩在城门洞里的娇小人儿。
“蒲芹？是蒲芹大夫呀！”城楼上的人高喊着，语气中难言兴奋之情。
是齐大哥！蒲芹抬起头朝着城楼上的齐天伟微笑，“我回来了。”
“蒲芹回来了，蒲芹回来了。”齐天伟兴奋的奔下城楼，呼喊声引来了城里的百姓。
“蒲芹，你可回来了。”
“蒲芹大夫回来了、。”
人声杂乱，闻声而到的百姓们团团围住了满脸风沙的蒲芹，喜悦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城，欣欣向荣的城，没有了死气，这里是真真正正的北陵，百姓脸上洋溢着光彩，蒲芹知道，一切都过去了。
齐天伟推开人群，拉着蒲芹激动的讲述着蒲芹不在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讲述着子琪满身是伤的带回犀牛角救北陵百姓的事儿，将子琪是怎样讲述蒲芹的牺牲的，甚至所有人都以为蒲芹因取犀牛角而死去了。
蒲芹不明白子琪为何要这样说？当真要把他像死人一样驱除出心中么？
苦涩一笑，蒲芹拉着齐天伟的手才得以站得稳。
“齐大哥，我想见见子琪。”
“好呀！她现在正在祠堂帮忙李太医为一些病情严重的病人做最后的治疗呢。我这就带你去。”说着，齐天伟一把拉住他的手冲出人群。
原本死气沉沉的祠堂里此时充满了温馨的感觉，有淡淡的笑声，有急不可闻的树叶摩擦嘴唇吹出的尖锐响声。
“蒲芹，走呀！”齐天伟拉了拉突然定在门前不懂的蒲芹。
“齐大哥，你先进去吧！”蒲芹无奈的笑笑，心里迷茫，不知道要用怎样的心情去见子琪。
齐天伟瞧着蒲芹，想到子琪初回来时那些异常的行为，大概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那好吧！我先进去。”转身，齐天伟大步走进祠堂。
蒲芹看着齐天伟的背影，又看看祠堂破败的大门，突然却步了，竟然当真胆怯的绕开了，朝着县衙走去。
“蒲芹！蒲芹？”子琪听了齐天伟说蒲芹回来了简直不敢相信，冲出祠堂，门前确实空空的漫天尘土，那里有什么人影呀！
难掩失望，回头，瞧见齐天伟傻傻的站在身旁。
“子琪？”人哪里去了呢？齐天伟四下张望。
刚刚明明站在这里的人怎么就没有了呢？
“没关系，齐大哥，我知道你跟我开玩笑的。”子琪颓败的垂下肩膀，无力的笑了
“子琪，我没有骗你，他真的回来了。”齐天伟百口莫辩，明明刚才还在的人竟然突然间消失了。
子琪一把捂住齐天伟的嘴，“对不起，齐大哥，不要说了，也许只是个相似的人罢了。”难掩眼中的泪水，子琪掩面逃开。
放不下，终究是放不下的，只恨他们相遇的时间不对，地点不对。造化弄人呀！
“可是？”见子琪跑开，齐天伟当真怀疑自己是眼花了，刚刚的人或许真的只是个幻觉吧！
蒲芹来到县衙，看着敞开的门扉，隐约可以听见里面孩童的欢笑声。
“小一小二……”呢喃着，蒲芹缓步的上了台阶，抬手摸着那破败的半面木门，粗糙的质感，凸起的木屑刺进指肚，鲜红的血珠便如盛开的梅花在之间染开。
“蒲芹先生。小一，是蒲芹先生。”小花先瞧见了门口的人，兴奋的冲出来，一把抱住蒲芹的大腿。
“先生，我们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抬起小脸，泪眼朦胧，蒲芹从来不知道这写孩子有如此的想念他。
“蒲芹先生。”呼啦！闻声而来的另外几个小萝卜头也冲向蒲芹，抱住他的推，胳膊，小四甚至笑着张开双臂等着他抱抱。
一时间，眼泪无法自已的晕在眼角，只是单纯的思念，单纯的喜欢，这些孩子给了他太大的震撼。
抱起小四，另一只手拉着小三，被孩子们簇拥进门。
“先生，你怎么才回来？”小花趴在他的大腿上，不悦的责问着。
“是呀！先生问什么不和子琪姐姐一起回来呢？”小三也问。
“对呀！害子琪姐姐一个人受了好多伤，长长一个人躲在院子里哭。”小一替子琪姐姐打抱不平，狠狠的瞪了蒲芹一眼。
“哇啊哇哇哇！”小四突然大哭起来，小小的身子在蒲芹怀里挣扎，小手使劲的拉扯着蒲芹的头发，“子琪姐姐，好疼，疼疼呀！”说罢！伶一只手捂着小小的胸部。
她，是在为他哭么？
看着争先恐后说着子琪近况的孩子们，蒲芹的心里如刀搅般难受，很不能马上见到子琪，马上将她抱进怀里，告诉她，他好爱她，再也不会离开她了。
“小一！小二！”带着哭腔的嗓音悠远而至，抬起头，那心心念念的人儿便站在门外。
“蒲芹？”子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真的回来了。
“蒲芹？”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顾不得许多，子琪飞扑到他跟前，伸手碰触他微微隆起的眉，感受在指尖跃动的血管，证明他是真实的不是梦中只能看不能碰的遥远背影。
“是我，我回来了。”放下小四，蒲芹拉下眉间的手，紧紧的抱住她略微颤抖的身子，“子琪，你瘦了。”
“蒲芹？”知道感觉他依旧温暖的怀抱，子琪终于相信他是真的回来了，再也不是梦里的人儿。
“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饥渴的唇寻着她的，宛若要证明什么一般，蒲芹大胆的吻着她柔软的唇，传递着这几个月来的思念。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不在挣扎，子琪微微笑着，勾起唇角，承接他的吻，他的热情，再也不会把他推开，从此，她要自私的霸着他。
“子琪姐姐玩亲亲。”
“蒲芹先生好羞人呀！”
“脸红红的。”
“呵呵。”
“哇哇哇哇哇！”小四大哭出声，一脸惊恐的指着两个吻得浑然忘我的人儿，“蒲芹先生在吃子琪姐姐呀！”
月光铺散在庭院里，树影摇曳，低矮的石桌旁，四目相对，借着淡淡的月光传递着死死情意。
杯中的酒水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子琪酡红的脸儿对着蒲芹，鼻端是他身上掩盖不住的淡淡药草香气。
“真的是你么？感觉好不真实呀！”
“子琪，你醉了。”蒲芹轻笑着抽掉她手里的酒杯。
“不，你让我看看你，好么？”子琪无赖的抢过他的杯子，仰头饮进杯子的桂花酒，“咯！”打了一个酒嗝，酒香弥漫，熏陶着两个相视的男女。
“呜呜呜！”突然止不住眼泪，看着那张久违的脸孔，子琪哭了，如同孩子般的抽噎着。
蒲芹看着子琪的眼泪有些手足无戳，不知道要怎样的去安慰她，印象中，就连离别也未见过她哭过。一个如此坚毅的女子的眼泪，当真是三言两语便可以安慰的么？
“蒲芹，说过的话还算数么？”抬起头，子琪问道。
不愿在放弃什么了，就算是自私也好，她希望和他一起。
“算数，永远都算数，今生你注定是我的妻。”他怎能忘记呢？
“好！蒲芹，我嫁你，今晚，对着月儿，我嫁给你，你可愿意。”眼角还挂着眼泪，子琪起身来到蒲芹身畔，拉起他跪在庭院之中。
“愿意。”蒲芹点头，温柔的扶过她被风吹凉的脸颊。
“那么……”迎视着他的目光，子琪笑了，挽起他的手，对着天空中的月儿，“明月在上，今夜，便是我与蒲芹的结缔之日。”说罢！弯身朝之地面连磕三个响头。
“该你了。”
“子琪？”蒲芹犹豫着。
“你不愿意了么？”树影遮掩住了他的眼睛，子琪看不见里面复杂的情感。
“不是。”蒲芹突然抱住子琪的身子，埋首在她温热的颈间轻声呢喃，“子琪，你听我说，我想给你一个婚礼，不愿你委屈了。”
子琪一愣，揪紧的心释然，微笑着捧起他的脸，主动吻上那薄薄的唇瓣。
“蒲芹，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也知道你有不可说的秘密，但是记得，我不要任何东西，只要你在身边就好了。”在蒲芹见到李谦的第一天，子琪便知晓他有他的秘密，有他的不可说。
蒲芹一愣，心中一暖，双手更加收紧，再也不愿放开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是那样的了解他，那样的善良，也许他穷其一生也无法追赶她的脚步，但他愿意用一生去呵护她。
树欲静而风不止。
北陵得救了，北陵百姓得救了，哪里来的人终究要会哪里去，李谦太医走了，也许回去复皇命，也许就此告老还乡，但是，宫里事儿变化多端，那远在天边的事端却如影随行的跟着新上任的郡县而来。
搬出了县衙，蒲芹和子琪在李谦的主婚下简单的完成了婚礼，现在，她是他的妻，要叫得上一句蒲夫人。
“小一，你干什么去了。”餐桌上，青菜豆腐，几个小萝卜头确实一脸兴奋的跃跃欲试，只有小一不见踪影。
“哇！子琪姐姐，子琪姐姐。外面好多人呀！”小一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兴奋的拉着子琪的手。
“怎么了？”子琪狐疑的问。
“外面来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人，说是要见蒲芹哥哥，连新来的郡县都跟来了。”小一一脸兴奋的道，顺手捡了桌上的一颗馒头塞进嘴里。
“郡县也来了么？”子琪挑眉，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与蒲芹成亲半月有余，关于蒲芹的身世也听他讲过。他本家姓普，父亲是前朝的太医普连，以为当年的一桩冤案受贬，皇上下令普家世代不得行医。而蒲芹从小喜爱医术，立誓救人，只能隐姓埋名和父亲学医，如今蒲芹救治北陵百姓一事若是传到朝廷便是杀身之祸呀！
与蒲芹面面相觑，倒是蒲芹坦然，微微一笑，按住她桌下紧握的拳头。
“子琪，没事的。”
“圣旨到。”尖锐的嗓音破空而入，只见门口涌进一推人，一个身穿太监服的宦官站在前面，后面跟着新上任的郡县柳亚。
“草民接旨。”蒲芹连忙拉着子琪跪下，几个小萝卜头见子琪和蒲芹跪下了也跟着好奇的跪下，偷偷抬眼看着这个娘娘腔的怪人。
“你就是帮助李谦太医，提出用犀牛角救治瘟疫的蒲芹大夫么？”太监问道。
果然！心下一惊，救人的事儿定是传到皇上的耳里了。
“草民是。”应了声，蒲芹抬眼看着太监，等他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既日起，蒲芹进京面圣……”宣读完毕，太监将圣旨交予蒲芹，俯身在他耳边道：“先生可是要得圣恩了，此番觐见皇上，必是要嘉奖了。”
“谢皇上。”蒲芹接过圣旨，瞧着离去的太监，心中万分惆怅。
“对了，蒲芹先生，这是李谦太医托我给你带来的一封信。”突然回首，太监取出一封信交给蒲芹。
李谦？心中了然，自己开药方的事儿必是那些太医中的某一位像皇上进言的。
“蒲芹？”
一行人已离去，子琪起身来气地上的蒲芹，担忧的问：“怎么办？当真要去么？”
“皇命不可违呀！”长叹一声，蒲芹拆开李谦的信。
贤侄，此番觐见，实属老夫的错呀！断不应该放任自己手下的几个徒儿泄露了贤侄的事儿，如今皇上要见贤侄，凭贤侄的样貌，但凡见过你父亲的恶人必然会认得你的，恐要有杀身之祸呀！
多年前，你父亲牵连的梁妃一案，老夫曾经私下调查过，下药买通医药官的正是当今皇上井研的母后贤德皇太后。你此番进京，我怕她若知晓你是普连的儿子，必然要加害呀！
老夫无能，你好自为之吧！
信纸飘然落地，被风卷起，挂在树梢之上。
“信上怎么说？”子琪担忧的看着蒲芹越加苍白的脸色，心中的不安更盛。
“此行凶多吉少。”苦涩的笑，终究，他还是逃不脱命运的捉弄。
“咕咚。”子琪跌坐在地，看着树梢之上的白纸，看着他手中的圣旨，那明明是催命符呀！
“我们走吧！去那里都好。”下了决定，子琪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冲进屋里。
“不！”蒲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逃不了，明明是皇命难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难道要连我们的后人都要背负着这些罪孽么？”
“那你就去送死么？”子琪朝着他吼道，眼泪顺着眼角留下。
才多久，他们的幸福才多久呀！为什么这狗屁圣旨要来，他们不求功名，只愿平平淡淡的生活而已呀！
蒲芹默默的擦掉她眼角的泪，轻吻着那薄薄的唇，“子琪,莫要难过，人生便是如此，若是我真的无法回来，那么，你要幸福。”
这是诀别呀！他却是说的那样的云淡风轻，看不清那双墨黑的眸子里到底装着什么？
“不！你不在了，我的幸福在哪里呢？”子琪狠狠的咬着他的唇，直到嘴里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子琪？”
“记得，蒲芹，今生你是我的夫，我不会看着你死的。”坚毅的话语从她嘴里吐出，怎生却是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她的话，相信她终究是能救出他。
蒲芹不语，看着她的脸，仿佛这最后一眼可以将她永远的看在心底。
“子琪？”摸摸她发凉的脸，蒲芹却突然笑了，脑海中想起一个人，一个也曾那样关心他生死的人，一个叫嚷着绝不替他收尸的男人。
“我知道有一个人也许救得了我。”那个人，必然会不遗余力的解救他吧！
“谁？”听闻有救他性命之人，子琪难掩兴奋的问道。
“公孙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