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后的锡城,早晚还有残雾层层,当银灰色的薄雾醉入暮色时,州文联捎来一纸通知,邀我到玉溪参加“女作者笔会”,捧着开会的通知,我偷抹着一线泪水,轻读着笔会召开的地名,心,在悲切中颤动,一段凄婉而温丽的感情激起涟漪,父亲犹如秋之静美的慈容、血缘之爱的亲情,吝啬了再访玉溪的欣喜——“爸爸,人生最后一次旅途,就是您和锡城的老干部们应邀来到玉溪参观,在看到玉溪经济快速发展的捷报声中,返回锡城,继而匆匆辞别人世。”
如今,当我启程踏向玉溪的路途中,在我心灵深处整整封存了四个季节对您的哀思时,又一次强烈地击打着我的心。爸爸,女儿思念您,不肯像唾液倾注在舌端,女儿怀念您,不愿在夜深人静黯然泪下在笔尖,女儿想念您,是在您人生最后一旅的足迹中。
抵达玉溪,正值春雨沥沥,我的心已更加沉重,父亲谦和的音容笑貌常常浮现在我眼前,在玉溪地区文联领导的热情接待下,我百感交集,莹莹泪珠情愫中,难忘缠绵亲情。
记得父亲于我幼时,总是山楂果脯的深红和甜味。那时,父亲戎马30年,边防剿匪,军旅南北,一腔热血铸就他一生的坚强与俭仆,父女相见时,只有数得清的几块山楂果脯塞给我,算是父爱。此时,父亲总是微笑着说:“吃山楂,开胃,长得快。”
我爱父亲,决非山楂果脯的诱惑。在我渐渐长大的日子里,人到中年的父亲,已脱下军装,从事地方一个企业的领导工作,于是,能和父亲相处的日子多了,总有许多话想在父亲回家时叙说。无奈,父亲白天在厂里工作,晚上回到家,还要忙于厂里的规划、写各种材料或到工人家庭走访,难得坐下和女儿闲聊。犹使我难忘的是当女儿的诗作获得全国有色金属第一次诗会二等奖时,并是获奖中年龄最小,且是只有两名女作者居其中之一的女性,我欣喜若狂地告诉父亲将启程去贵阳领奖时,父亲没有和我同喜,他沉默了许久,眼眶红红的,凝重地说道:“爸爸平时很少关心你,写诗如果只表达自己的那一点点主观感情,是没有读者的,只有通过诗作表达人们的心声,才算会写诗,你去吧,去好好学学别人。”没想到,在我充满喜悦的时候,父亲给予我的却是诤言,我嗔怪父亲的严厉,硬硬地反弹一串言语:“你什么时候管我们了,在部队上情有可原,东奔西跑,一下部队换防,一下出差,没有节假日,小时候,还不许穿着军装抱我们,现在回地方工作了,又是个大忙人,写得一手好字,却没有教我们练过书法,会写文章,也没有辅导过我写作,忙忙……?”父亲默默无语,我却滔滔不绝地埋怨一番,不懂那时父亲的真爱,一场不愉快的“座谈”就这样不欢而散而结束了。
没想到,父亲刚刚离休,重访了他原驻军过的玉溪,回到锡城,便猝然离去……记得那是父亲平生第一次住院。刚入院,就是病危的噩耗,此刻此时,性情温和的父亲忍着全身浸汗的病痛,微笑着谢绝医院开来的陪护证,直了直魁梧的身体说:“你们都去上班,不要影响工作。我吊点‘点滴’,就没事了。”
我强忍着扑面的泪水,敷衍着对父亲的每个微笑,父亲他哪里知道,他的生命,这时只能用小时来算。
医生送来医院最好的药片,减轻父亲被病魔缠得痛苦的身体,可历经军戎铸就刚毅的父亲拒绝服用,说:“能支持,请医生节约国家医药开支。”父亲明明知道,离休干部的医药是实报实销。
谁料,这第一次住院,竟是匆匆的永别。多少本厂职工赶来送别,就连70岁高龄的小脚老奶奶也捧着纸钱,嘱咐我一定要烧给将要去另一个世界的父亲,从军时的老战友,远在他乡的老上级,都纷纷聚来,一再问我:“你父亲临走时说了些什么?”
“父亲临别时,犹如他平时少言寡语,在宁静的黄昏,没有说话,只有两颗泪滴顺脸而下,长长地喊了一声当医生的二妹的名字,呼唤着生的希望。”我哭诉着,来看望父亲的人们悲伤地掉泪。
人生有旅途,父亲,默默地走过,用生命的执著在岁月的琴弦上弹奏出了勤劳、勇敢、俭朴、刚毅、谦和和创造。那满箱子里的奖状,记载着父亲的奉献,人们悲切地送别,体现着父亲平素对人的关心。我许多的成功,是父亲言传身教的结晶,心灵深处的美好回忆,是父亲性格的雕塑。
父亲的离去,总给我一种时代结束的感觉,告别父亲辞世重访玉溪的足迹,在人生的旅途上,追寻父亲,是一本最丰厚的生命读本。
诚挚的友谊——这照亮心灵的阳光是何等的灿烂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