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我到商店买鞋。鞋柜台前挤满了人,我好容易才挑选了一双满意的旅游鞋,正爱不释手时,耳边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同志,你手上这双鞋蛮好看的,得多少钱一双啊?”
不用掉头,一听我就知道是个乡下人。我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着他:个子不算高,有些单薄,身上的中山服早已褪色,带洞的解放鞋上还沾着泥土,头发乱篷篷的,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正牵着他的手,好奇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我指着“254元”的标价让他看。
那乡下人看了,嘴角轻微撇了一下,不禁面带愧色地对那男孩说:“孩子,爹买不起,太贵了。”那孩子低下了头,咬着嘴唇,把爹的手握得更紧了。过了半天,才抬起头来,用乞求的眼神望着爹,怯生生地说:“……就是……就是……他们都有。”
我虽不知“他们”所指何人,但我想一定是他的小伙伴们。从小孩子的声音中分明觉出一种委屈,一种渴求。这小孩也太不懂事了,这么小就学会跟人家攀……
父亲见孩子那委屈的样子,也只好硬着头皮,来到柜台前挑了起来,柜台里有各色各样的新潮旅游鞋,可我见他似乎没有在意鞋的式样与质量,而只在意那一张张价格表。他咂了咂嘴,似乎很难找到使他满意的价格——在这家商场里,最便宜的鞋也得一百多块。总算挑了一双最便宜的鞋,父亲问孩子:“要买就买这一双吧。”孩子懂事地点了点头。
那父亲只好从内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票子和两张大团结,手略有些抖颤地递给了营业员。就在那一霎那,我注意到这位父亲望着这血汗钱的眼神,那眼神里流露出的是对这一百多元钱的“依依不舍”,是对孩子可以“风光”地穿上新鞋的满足……那眼神打动了我,我感觉跟前这位父亲的形象忽然高大起来。
噢,记起来了,在我十几岁时候,也经常和人家攀吃攀穿,经常向父亲要钱买这买那,父亲将钱递给我时,又何尝不是这样的眼神?而我那时太粗心了,没有把它当回事。我经常买这买那,却从未见过父亲给自己买过什么新鞋,买过什么新衣服。
我放下挑好的旅游鞋,来到柜台前,精心地为父亲挑选了一双既轻便又舒服的棉夹鞋……
最为美妙的生活,乃是那些正常适应一般人类规范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