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山腰的地方,那里有一个茶肆,茶肆的主人是个老瘸子,他不收银钱,事实上他这个样子一辈子也不可能下山,收来银钱也毫无用处,那要如何到他那里喝一杯茶呢?他一个孤老头子要如何生存呢?
老头子身穿狼皮褂,膝盖上盖着虎皮披风,头上戴一顶雪色狐皮帽,手上有翠玉的扳指,椅子旁边还有一支金丝楠木龙头拐,他面色红润,左手拿一砂壶,右手在银质双耳炉旁取暖,脚放在一个偌大红木盆里,木盆冒着热气,而老头子的旁边没有热水。
必然有人给他加热水,白羽郎偷偷观察,这老头没一个仆人,他侧侧身从窗缝里去看茶肆里的客人,客人出于道义,也许有人会给这老翁添些洗脚水。
客人之中有背着弓箭的猎人,有扛着锄头的农夫,甚至有带着丫环的大户小姐,还有大腹便便的商贾们,这些人欢聚一堂,实在看不出身份地位对他们在这个茶肆中的嬉笑怒骂有什么影响,白羽郎推门而入,带进屋里一片风雨雪,老头子对白羽郎微施一礼,白羽郎急忙躬身还礼。
老头子示意白羽郎将他推到沏茶的地方,老头子用的茶叶普通,水也普通,手法也普普通通,这让白羽郎好奇他是如何做到让这些有身份的人聚集一堂呢?
窗外风雪相裹挟,让白羽郎不禁慨叹,如果现在自己还在外边就危险了,他转念又想,是不是风雪并没有更急,只是刚才自己身在其中,将危险遗忘了,或许是这样,人在安全以后看过去经历危险的自己,会担心自己是不是能闯过来这个可笑问题。
猎人们打猎多是以皮毛卖给大户人家的小姐,而经过中间商贾的抬价,价格翻了多倍,小姐的收入自然来自他们的家庭,当毛皮价格持续走高的时候,这些大户人家的家主、这些精明的大商人也会想做毛皮生意。农户那里因为猎户们杀多了猛兽,食草动物就开始激增,继而庄稼遭殃,粮食减产,于是粮价走高,猎户们因为多和农夫一样,贫困而少钱,他们同病相怜,于是猎户们可以用少量的钱就可以吃饱,可中间的商贾们被定义为肥羊,于是他们就需要为粮食减产负责,他们不得不抛售毛皮,于是毛皮价格一落千丈,大户人家也吃了亏,那谁得利了呢?猎人们因为皮价跳水,自然自杀的心都有了,而他们又没有更好的出路,只好用数量来赢得收入,于是农户更加的粮食减产,最后四个阶层的人都哭了,哭的很伤心。
如果猎人们打猎的时候有所节制,那么他们手里的毛皮就成了稀有品,中间商贾价加十倍,小姐们也会有所收敛,把这些本就不应该属于人的物品当成珍宝,而珍宝就应该是不能轻易获得的。
猎户们将一袋米作为茶钱,早已远离庖厨的商人们下厨房给老头子做饭,农夫们送给老头一只猫,用以捕鼠和陪伴,而大户小姐们居然纡尊降贵,俯身去给老头子洗脚,他们都是聪明人,一盏茶的功夫便明白了一切,人无论有多么机巧诡变,都不能违反天道,否则天本无情,对任何人的惩罚都不会心慈手软。
白羽郎心道这个一代正道领袖苍冥门在山上弄这么一个老头子,简直让人恶心的掉鸡皮疙瘩,什么天道人道,如果没有武道,早就被人灭了万次了。
白羽郎看外边风雪小了些,自己茶也喝的差不多了,起身欲走,可刚才那些家伙都是付了茶钱的,自己的茶钱要用什么来付呢?
“小哥可是上山学艺。”老瘸子竟然主动问了出来。
白羽郎起身道:“回老人家的话,晚辈家破人亡,是要上这苍冥山,寻一人生自强之路。”
“那么请问小哥,老朽的茶钱您用什么来付呢?”
正当白羽郎支支吾吾答不出来的时候,老头子笑着摆摆手,他说:“小哥尽管上山去,只求小哥下山之时,能来看看老朽,将山上风光经历细说一遍,老朽不仅不要您茶钱,还送您川资路费,让您在人世有安乐之享。”
老头子目光决绝,白羽郎微微一笑,苍冥门想来是没什么本事,用这方法收买人心,白羽郎躬身施礼:“老人家敬请放心,倘有学成下山之日,我必于这茶肆之中,将山上风光之秀、历练之苦,向您一一描述、倾诉。”
告别老头子,继续往山腰进发,白羽郎心中对于苍冥山多少有了一丝真情,人非草木,只要受人恩惠一点滴,即有报偿人以涌泉之心,他踏着膝盖深的雪,知道上山的路并不平坦,也就更留恋茶肆之中的温暖,他身上穿着老瘸子送给的狼皮坎肩,一步一跳坑的继续朝山顶走去。
他身上有功夫不假,但是毕竟是人,这区区肉身在漫天风雪之中显得那么的单薄,狂风扫面如刀削,双脚陷进雪中,也似木头一般,无知无觉,他终于挨到了山腰处,眼望一颗大树,树上吊着一间房子,房子的烟囱里冒出炊烟袅袅,他这次可就没有那么斯文,他纵身一越,进了树屋,他落地无声,眼看一个大光头和一束黑金也似马尾辫从一个被窝里露出来,他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原来这号称天下正气聚一山的天下正道之所在,竟有人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行这夫妻床笫之事,他转念又想,这树屋吊在离地面三丈左右的树枝上,普通人定然上不来了,看来这是那些苍冥门徒们的常来处了。
“二位请了,小可游方至此,望二位仙家赏碗饭吃。”白羽郎这话说着,脸上的笑更加的轻蔑了,如此一个天下第一正道,实在让人的笑,无法不挂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