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梁城内,有红倌色艺双馨,艳冠群芳。其名云想衣,魁绝缠雨楼,曲罢服善才,妆成妒秋娘。
“露老板~”
露华浓本埋头记账,却听的有人叫她,然而抬头,门口却空无一人。缓缓放下手中笔,露华浓似乎猜到了来者何人。这般娇媚的声音,且这人未到声先至的习惯,也就非秦海宣莫属了。
一方红伞檐从门边露出,随后是半边伞,一个红色香衣女子,一个撑伞的丫鬟。
“原来是秦姑娘。”
秦海宣一边笑容嫣然,一边扶着小丫鬟的手走进飘渺馆。
“我就是喜欢露老板的店,没有门槛,也不怕绊着。”
“进飘渺馆的都是客,不需要门槛。”
露华浓捧着账本,吹了吹纸面上还未干的字,笑容跟秦海宣比起来,脱俗的像一朵遗世独立的水莲花。
“哟,秦姑娘来啦!”
覆夏从后堂回来,掀开竹帘,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玫瑰椅上用帕子擦着香汗的秦海宣。
“姑娘来的真巧,我刚泡了一壶洛神茶,可有美容养颜功效呢!”
秦海宣用帕子掩面,眉眼弯弯,“飘渺馆还有就是覆夏泡的茶,总让我喝完念念不忘呢!”
“那姑娘就灌下满满一肚子后再回去。”
覆夏今日泡茶用的是一套琉璃茶具,洛神泡出来玫红色的茶水从茶壶里倒到杯盏里,衬着琉璃的五颜六色,盈盈荡漾,甚是好看。
“可惜今日我还有急事,就不能多品几杯了。”
秦海宣端起小小的琉璃杯盏,凑近红唇轻呷了一口,然后不住的点头,“嗯,酸酸甜甜的,比梅子茶可好喝多了。”
“秦姑娘今日可是过来取玫瑰露的?”
露华浓将干了字迹的账本合好后收进柜台里,转身在后面槅子上众多颜色的小瓷瓶中挑了一个红色的取下来。
“这个时节,玫瑰花难得,所以价钱上要贵一倍。但是秦姑娘事先给了三十两银子,所以我还得退您十两银子。”
“知我者,莫若露老板,我今日的确是急需要这玫瑰露。还有剩下的十两银子,就烦请覆夏姑娘给我送些洛神花到软红楼好了。我若不在,让乔妈妈代为转交即可。”
秦海宣一挥手,她的小侍女便过来接过红色小瓷瓶,双手捧着,煞是小心翼翼。
“如此也好的。”
露华浓将银子收回柜台里,秦海宣恰好喝完那一杯洛神茶就准备要起身走。
“秦姑娘不多坐会儿?”
“今儿就不待了,改日再来看看你这儿有什么新玩意儿。”
秦海宣巧笑着迈出门去,那小丫鬟忙赶着她前头,撑开了那把湘妃竹骨伞。
“那秦姑娘慢走。”
露华浓依靠着柜台,眼看秦海宣渐渐走远,而路人对她指指点点,亦或是面露垂涎。
“掌柜的,这天怪热,要不要加点冰块在茶里?”
覆夏站在门口,自然也是看到了秦海宣走过后,她身后一小堆一小堆窃窃私语的人们。她摇了摇头,回来去摆弄她自己新泡的茶。
露华浓从柜台后面走出,接过覆夏递过来的琉璃杯盏浅啜了一口品茗,然后小口小口的喝完。
“那你便去冰室取几小块来加进去。”
覆夏素来怕热,这会儿让她去取冰,不知道她是不是就待在冰室不肯出来了。
露华浓放下杯盏,素手抚过花几上的一棵榕树盆景,半月多余不修剪,树冠子都长的茂密参差不齐了。俯身从花几下抽出一把修枝剪,从最顶端开始剪去偏长的枝叶,然后将树冠修出层次来。
修剪草木真真是一个细致活,剪哪些枝,剪多剪少,剪口如何,这些轻则影响树木长势,重则能让植物枯死。
露华浓手起剪子落,花几上和地面上,落下了或是泛黄或是翠绿的枝叶,一棵榕树盆景瞬间干净稀疏利落了起来。
“打扰一下,请问,露华浓掌柜在吗?”
用笤帚扫干净地面上的残枝落叶,露华浓拎着编竹畚箕打算出去倒掉,却迎面进来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裙子绿底绣白花,梳着髻丫,一双大眼漂亮灵动。
“我就是。”
“太好了,露掌柜,我们家小姐想见您!”
“你们家小姐?”
露华浓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名身穿石榴裙的女子优雅的踩着小板凳从锦绣香车上下来,姣好的面容,婀娜的姿态,这样的光景,怎能不吸引众人眼光。
“呦,这是哪家的千金小姐,生得这般美貌!”
“晓不得咧,看着不是我们镇的呀。”
“这身姿气质,少不了是个官家女儿。”
“……”
那女子自打下了马车,走进飘渺馆,便再度引起了三姑六婆的扎堆讨论。霎时间,飘渺馆门口的过路人都多上了几番。
“小女子云想衣,久仰露掌柜大名。”
云想衣。露华浓突然想一句话,其名云想衣,魁绝缠雨楼。
洛梁城内,有红倌色艺双馨,艳冠群芳。其名云想衣,魁绝缠雨楼,曲罢服善才,妆成妒秋娘。
“云姑娘,请坐。”
露华浓放下畚箕,取水净了手。走至柜台,掀开茶盘上两只干净的琉璃杯盏,执壶沏了两杯洛神茶。
“舟车劳顿,你们主仆俩位都喝杯茶解解热,消消暑气。”
左手的那杯茶递给了一旁候着的小丫鬟,露华浓端着另一杯走到玫瑰椅前,放在了云想衣手边的茶几上。
任是外表再光鲜亮丽,只要心中有痛,总会不经意的流淌出来。云想衣抬头,对上露华浓的眼睛后温婉一笑,眼底的忧伤,仿佛沉淀了百年的沧桑。
“露掌柜,有人告诉我,飘渺馆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云姑娘想要什么。”
露华浓转身,给花几上的盘石榕树浇了些水,沾了水珠,榕树看起来,倒是分外的精神了些。
“报复。”
露华浓抬了抬眸,随后又专心的用锦帕去擦榕树叶上的灰尘。云想衣云淡风轻吐出的这两个字,倒完全是在她意料之中的。
“仅仅为了报复就来飘渺馆,所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大了些。”
身后的云想衣突然笑出了声,原本该动听的笑声此刻却是阴恻恻的森冷。
“我要的可不仅仅是报复,我得让他跟我一起下地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