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兴的男人没说话,却做了一件让我很不高兴的事。
他眉目凌厉,伸出微张的右手,轻轻一使力,我便突然脱离地心引力,被他吸了过去。我浮在他面前,仿佛一只被无形蛛网粘住的飞蚊,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我愤怒地说。可能是这人长得神清骨秀的,看上去比较顺眼,而造成我在那一刹那危机意识薄弱得可怕,仅仅只感到愤怒。
他没理我,只是左手一挥,将一团白色的光球打进了我的身体。我腹部忽然灼痛起来,仿佛被人点了一把火,在熊熊燃烧。
“嗯?怎么回事?”他自言自语。
“呃……”我弓着身体像一只痛苦挣扎的基围虾,“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不懂道术?”他盯着我的眼睛。
“我…长这么大,嘶——只相信…科学,什么道术…嘶——听都没…没听过……”我狠狠地瞪回他,痛得倒抽冷气,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一个连武者都不是的普通人,居然能打伤我的灵兽,呵呵——”他明显不信,笑了起来,仿佛一朵盛开的芍药,却冷得直冒寒气。
那是风若打的啊。我在心里默默辩解,却不能说出来。一来风若此刻就附在我身上,二来她刚才拼死保护过我,三来就算我昧着良心把她卖了,也得有人相信才行。
我好后悔。自己怎么能笨到这个地步?这男人既然骑着寒甲魔羚找来,必定是来寻仇的嘛,我竟然都不多长个心眼,我怎么能老实地告诉他就是自己吃了赤焰冰心果呢?现在想耍赖都不行。
我痛得嗷嗷叫唤,却并不能博得此人的同情。
他连续将几道真气打入我的腹部,然后收回手掌,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袖子,不温不火地说:“偷吃了别人的东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随着他话音刚落,我噗地一声掉在地上,然后一寒一热两道真气如洪流一般从我胸腹间涌出,随着经络四处乱窜,交错冲撞。
“啊——”我痛呼出声,整个身子就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不,比水深火热更加难受。随着这两股气流的冲击,忽而全身冰霜覆盖,忽而浑身滚烫泛着红光。寒流袭来时,如置身冷藏库中,连头发、牙齿都被冻住,上下颌骨颤抖间,发出“沙沙”的冰屑摩擦声;热流袭来时,身体又像被丢进烧开的油锅里,皮肉被生生地煎炸,嗤嗤冒着青烟,红色的烫伤如水泡一般鼓起来,又“啪”地一声爆裂。我就像一只破筛子,到处都是伤口,到处都有血水汩汩地冒出来。
“啧啧,真是惨!”他居高临下看着我,声音冷漠,像看着一只蝼蚁。
我满地打滚,凄厉地惨叫着,头发根根倒竖,寒热劲气从四肢百骸的破洞冲出来,带着血水和肉屑,发出噗噗的声响。
好痛!实在没有哪一种痛,能比我此刻所受的痛苦更惨烈。凌迟,亦不过如此。铺天盖地的痛,极致的冷热交替,刺激着我的神经如此清醒,想晕过去都不能。
短短一分多钟的时间,我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等到疼痛退去,我身上已经找不到一处完好的肌肤。我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就像死了一般。
“伤成这样,也不用灵力抵抗一下,看来真的只是个普通人。”有人走到边上。
“看护不力,罚你三天口粮。”一阵轰隆隆的哀嚎传来。
“不会死了吧?”一只脚踢了踢我,然后脚尖一掂,把我整个翻了过来。
我像只煎得半熟的荷包蛋,一动不动摊在那里。穿着红衣的男人蹲下来,看了看我,说:“还好,剩了一口气。”
“告诉我,龙泊云在哪儿?”
如果是刚才,我一定会告诉他,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龙泊云,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但现在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且不论我连抬一抬眼皮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就算还有力气,我也不想说。凭什么你如此恶毒地折磨我,还要让我回答你的问题。横竖不过一个死,我看透了。
见我没反应,他又说:“你若是说,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你若嘴硬,呵呵…我还能让你体会一遍刚才的痛苦。”恶魔般的笑容再次浮现在他嘴角。
眼睛里蒙着血,透过那层淡淡的红,那笑美得慑人,那话却毒得慑人。
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有多心理变态,才要让我这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破口大骂,想吐他一脸口水,但我就像一只垂死的爬虫,连说句狠话的力气都没有。好恨!
我心里咆哮着,有一股巨大的悲愤和不甘冲上来,就像极度压迫下的最后反抗,激烈而汹涌。或许生命潜能被愤怒激发,我竟然恢复了一丝丝力气。这丝力气让我嘴唇抖了抖,喉咙发出咳咳的轻响,呕出一大口鲜血。
我艰难地提起一口气,想试着说话,但嗓子只发出一阵沙沙声,就像一部收不到讯号的老旧电视机单单剩下了白噪音。
“嗯?嗓子坏了?”那人嫌恶地皱了皱眉,“既然这样,留着你也没什么用,真是可惜。”
说完,他抬起手掌向我天灵盖拍来——
就在我以为自己又将含冤莫名地死掉时,身体忽然贴着地面快速飞了出去。风若在关键时候醒过来了。
幸好。我在意识中哭了出来。
“怎么搞成这样?”风若问道,语气含着一丝不愠。
随即,她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风若警惕地看着那个人,似乎检查了一遍身体,在意识中说:“肉身损伤到这个程度……赤焰冰心果的灵力被激发了?”
“你说什么?”我从她的话中听出了问题。
“唉——是我的错,之前让你服下赤焰冰心果,却忘了你是后天体质,一旦其中蕴含的灵气爆发而没有旁人疏导,你必定遭受非人折磨痛不欲生,但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却正巧寒甲魔羚出现,我不得不用灵力将赤焰冰心果的灵气暂时封住,准备脱险之后再助你慢慢化开,却不想之后的情形如此不利。”风若淡淡解释道,“若是没有意外,那灵气应该是可以封住三天不至爆发,定是此人故意破坏了我的封印。”
对于风若的话,我不知作何感想。因为你说那东西是别人梦寐以求的灵物,吃了大有裨益我才毫不犹豫吃掉的好吗?现在吃都吃了,连副作用都一一受了,你却告诉我,我之前受的惨无人道的痛苦,只是因为那东西其实不适合我的体质?就算是别人有心激发,但万一你要是昏睡了三天还没醒呢?没人激发我还不照样死翘翘?这不是拿我的小命开玩笑嘛?
没有了身体伤痛的负累,我的思维又开始活跃起来。大概蟑螂命的小人物都是这样。
我正想说风若你丫忒不靠谱,那个被我无视了很久的男人开口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额,是看着风若,说:“为了不出卖龙泊云,你倒是挺能忍。你这么忠心,她知道吗?”
你这么忠心,她知道吗?靠,你说话这么diao丝风,你妈知道吗?从头到尾,你给过人好好说话的机会吗?动不动就要打要杀,还有没有人权了?
风若醒来,我仿佛一下抱住了大腿,血量恢复了不少,腰杆也挺直了。虽然只是在意识中。
本来我以为自己嗓子坏了不能说话,风若定然也是不能的。却没想…她连嘴皮都没动,声音就已经在树林里云飘雾绕地回荡开了。她的音色跟我那好像没发育完全的萝莉音不同,听起来清丽优雅,非常女神范儿。但我的身体…形象实在太糟糕,就像生化危机里的丧尸似的,所以怎么听怎么不搭调。
“你与龙泊云有仇?。”她问,用的却是肯定的口吻。
红衣男人目光晦暗不明,若有所思:“你什么意思?”
“恰巧,我也与她有仇。”
“你不是龙泊云的人?!”男人惊讶地说。
忽然,他似乎发现了异样,厉声道:“你不是刚才那个女人。你是谁?”
如果我是风若,我肯定不会坦白自己的身份,因为我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
但风若不是我。
可能她也觉得以我身体那副形象太有损她的威名,所以她对我说了句:“我先封住你的痛知。”
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突然软倒再地。风若她…她怎么就能离开我的身体了?她不是说暂时离不开吗?我TM现在是该开心还是伤心啊?算她有点良心,没让我继续痛着。
风若以她神魂的状态飘浮在我边上,只有很淡的一个轮廓,仿佛一缕随时能被风吹散的轻烟似的。正如她所说的,神魂残缺,元神无法凝练。但,这丝毫影响不到她的仙人之姿。我完全看呆了去。什么冰冰啊,圆圆啊,与风若一比,那简直就是日月之辉与萤火之光的差距。至于我自己,呵呵,那是直接没有可比性,我怀疑我跟她都不是一个物种。
咱来个文艺点的,曹植怎么描述洛神来着?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神光离合,乍阴乍阳。……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嗯,你可以脑补一下,就像最完美的梦中情人,那种感觉。
果然,美人的力量是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无法阻挡的,轻则倾城,重则倾国。更何况人乎?
风若只轻飘飘地浮在那里,什么话都没说呢,那个穿红衣服的男人整个表情、气势都不对了。要说他也算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怎么一点矜持都没有。
“你…你、你……”这货连舌头都打结了,张嘴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靠,刚才欺负我的劲头都去哪儿了?要不是我不能说话,我都想直接对风若来一句:趁他病要他命,杀!
“风若…大神官?”他终于顺利把气接上,一个闪身就瞬移了过来。
我刚觉得“大神官”这词眼特别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却被他神出鬼没的吓了一跳,思维中断,再也想不起来刚才自己在想什么。
“嗯。”风若应道,声音清浅,仿佛对于这个男人认识她的事情毫不为奇。
“原来我的寒甲魔羚是大神官所伤。”
“嗯。”
又是一声不食烟火的嗯……我要扶额了。我都觉得自己够笨,反应够迟钝的了,结果还有人比我更傻的可爱。风若啊风若,你是少根筋还是缺心眼儿?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就承认了啊,万一这个男人跟你有仇呢?或者跟你家人、朋友有仇呢?就算以前你威武霸气天上地下唯吾独尊,但你现在只是一缕残魂啊残魂,你连人家的一只灵宠都差点打不过,人家若是想杀你,岂不是秒秒钟的事?
我算是明白,她怎么会被同门谋害差点身死道消了——太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