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暂时无法摆脱,我决定不再挣扎,一切随缘。
鉴于我的友好态度,这位大人心情又美好起来,打着商量的口气,与我达成了某种精神上的协议。大概就是,她会暂时寄居在我身上,在她需要借用我身体的时候,我必须最大程度上配合(话说我想不配合也得有那实力),而作为交换,她则会尽可能地保护我——不保护也不行啊,我一旦出了人身意外,她也要跟着倒霉的好吧?说到底,我其实压根没得到任何实际意义上的好处。
我被迫接受了这项不平等条约,却又必须表现出非常乐意的样子,连心里都不能不满,实在有些憋屈。为了不让自己有机会心不甘情不愿,我赶紧岔开话题。
“那什么,我叫秦玥,您怎么称呼?”
“风若。”
“好名字。”我无意识地恭维了一句,好在哪里我完全说不出道理。然后我便不再说话,只站着傻傻发呆。事情太复杂,我都不知道怎么消化。
这位叫风若的大人也没再说话,或许她也有很多东西需要好好整理。
不一会儿,我感觉手上有些黏糊糊的东西,低头一看,却是自己不小心把那枚果子捏烂了。红色的果皮蹭破了沾在一起,冰蓝色的果肉露了出来,冰凉的汁水淌了满手。
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风若已惊呼出声:“你怎么把它捏烂了?!快,赶紧吃掉。”
“不会有毒吗?”我看着烂乎乎的果子,犹豫地说。
“不会,这可是赤焰冰心果,多少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天地灵物,你居然怕它有毒?!”她对于我的见识短浅深感无力,而我深受打击。
我想她跟我刚达成共识,总不至于害我,便无所顾忌地将那所谓的赤焰冰心果剥掉外皮,一口吞掉。谁知道风若硬是逼着我连皮都吃了。
我在又脏又破的牛仔裤上擦擦手,正准备问风若怎么离开这个鬼林子。
突然,远处刮来一阵蓝色的旋风。
“小心!”风若大喊一声,也不管我同不同意,直接掌控了我的身体,双脚一蹬,人便向空中急射。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凭空悬浮在离地几十米的半空,惊讶得忘记了说话。本来我还想责问风若,为什么都不跟我打个商量就控制我的身体,太不尊重人了。
再看我刚才所在位置,此时正站着一头威风凛凛的怪物。只见它足有一人多高,硕大的脑袋上顶着一对银色的羚羊角,额间一簇雪白油亮的毛发;身体和四肢覆盖天蓝色鳞甲,在太阳照射下光芒闪烁;尾巴长得很像传说中的麒麟尾,但比麒麟尾巴要长,几乎垂到地面。它嘴角露出两枚尖利的獠牙,轰隆隆叫着,声音就像打雷一样。
“什……什么东西?”我有些惊慌,颤声问道。
“寒甲魔羚。”风若盯紧那东西,淡定地向我解释,“应该是循着赤焰冰心果的香味找来的。”
“现在怎么办?你既然会飞,能不能直接带我离开这里?”我不想在这个恐怖地方多待,哪怕一秒钟都不愿意。而且,通过种种迹象,我心里残存的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的希望也破灭了——这里绝对不会是地球。
“不行,这地方被人下了禁制,你看。”风若说着,右手轻抬,一道淡青色的光芒从指尖射出,飞向高空。光芒到了某个高度后,就像一头撞在了无形的屏障上,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还有什么能比这种情况更糟糕?我想不出。但此刻我却连绝望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就在风若与我说话分神的瞬间,寒甲魔羚发起了进攻。
它白色的前蹄往地面一拍,迅速腾空而起,低着脑袋隆隆地朝我们所在的位置撞过来,如一台高速飞驰的机车。银色的犄角寒光四射,仿佛锋锐的利剑。看来这家伙灵智不低。
为了不影响风若,我也只好聚精会神地盯着场中战况。
风若闪身侧避,十指翻飞结出一个繁复的手印,口中娇叱一声:“风刃术,凝!”一把半透明的光刃出现在她手中,刃尖上一圈淡青色的风元素在呼啸着打转。
寒甲魔羚一击落空,停在原地,仰天大吼一声,如一记晴天霹雳,炸得我意识一阵晕眩。
但风若丝毫不为所动,手势越来越快,那光刃也随之变大,一直涨到足有两米多长。风若手中结印完成,一枚小小的印记打到刃尖上,并指如剑朝着寒甲魔羚虚空一斩:“疾风之刃!”
两米多长的光刃如忽然注入了巨大的能量,夹带着呼啸的风声,风驰电掣地向寒甲魔羚的头颅砍去。
寒甲魔羚巨大的身躯颤抖着发出隆隆之声,仿佛冬雷滚滚。它突然大口一张,一道寒芒疾射而出。寒芒撞在光刃上,发出铿锵的碰撞之声。接着一阵喀喀喀的声音响起,那光刃居然被寒气冻住。寒甲魔羚朝着光刃飞身而上,一爪子拍去,将光刃拍成了一片碎屑四散消失。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石火之间,风若与魔羚之间就较量了数个回合。
“不好!这畜生竟然是先天玄明境的灵兽。以我目前残存的神魂之力,只怕不是它的对手。”风若一边说一边避过魔羚喷来的一束寒气,退开数尺,声音里有一丝焦急。
听她这么一说,我更慌乱。虽然不清楚先天玄明境是什么鬼,但既然风若不是对手,那岂不是说,我还是要死在这里?老天真是不讲道理。一次一次给人希望,又一次一次让人绝望。就不能囫囵地一次性玩死我么。
风若感受到我的情绪,歉然地说:“对不起。”
“就算不遇到你,我也是要死的。贼老天要是不想放过一个人,那就怎么也逃不过,呵呵……”我心如死灰,哭笑不得。从片场落水,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又被鬼魂附身,遭遇寒甲魔羚袭击,无数的惊吓让我几乎提不起求生的信念。
但我无力求生,却不代表风若就甘愿受死。
“暂且一搏。你随时准备接管身体。”
她说完便无暇理我,再次凝聚心神,投身战场。
在刚才缓气的间隙,寒甲魔羚已聚集起能量,庞然的背上长出无数冰刺。它一个震身,冰刺纷纷脱落,如漫天箭雨一般向我们射来。
“嗖嗖嗖嗖——”
风若左手捏诀,右手当空一划,喝道:“风幕!”一道由风元素组成的幕墙凭空出现,堪堪挡住了漫天冰刺。但风若目前只是一缕残魂,与那寒甲魔羚实力悬殊。尽管她苦力支撑,终究还是不敌。风幕只坚持了短短几秒,便冰消雪融。
风若抽身急退,双手飞速结印,连续几次推出。
“风起云涌!”抽来林中的雾气凝成虚虚实实的迷障,铺天盖地罩向寒甲魔羚。
“刃影重重!”快速打出一片旋转的锋利风刃,融入之前的雾障当中。
“暴风之怒!”一个白色的气旋在面前缓缓形成,四周无数的风元素融入进来,气旋越转越大,形成一个数百米高连天接地的龙卷,以摧枯拉朽之势冲了出去。
做完这些,风若也不管是否奏效,控制着我的身体,迅疾朝密林方向窜去。
周围的一切不停倒退,在我看来艰难险阻如同万里长征的林子,在风若脚下却如履平地,安稳得跟坐高铁似的。我傻傻看着一切,不敢置信地问:“逃掉了?”
“没有……”风若的声音听起来虚弱不堪,仿佛随时都会陷入昏迷。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吼叫。看来,风若最后的拼死一搏起了作用。
“打伤它了?”我高兴地说。
“嗯。”风若微弱地应道,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我刚想说真好,却没料到身体突然一沉,一头栽了下去。幸亏离地面不是很高,幸亏掉落的地方有一丛浓密的绒绒草,否则以这种接近时速百公里以上的飞奔,我非摔成一块肉饼不可。
我揉着摔痛的胳膊,在意识中叫唤:“风若?风若?”
毫无回应。估计她耗尽魂力,又陷入了沉睡。
怎么办?要是没有风若,在这陌生诡异的地方,我肯定是十死无生。唉,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之前对她还畏惧不已,如今却不得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如果她再也醒不过来,甚至晚一点醒来……
估计这世上真的有倒霉神,而我很不幸地被倒霉神特殊照顾了。
我都没能为自己的遭遇补上一个合适结局,便听到一阵飓风刮过树林的声音。抬头一看……靠,那只基因变异的羚羊又出现了。
不过,这次羚羊的背上居然坐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水红色的广袖开胸长袍,好整以暇地捋着寒甲魔羚脑门上唯一的一簇毛发,嘴角含笑看着我。
“就是这个女人?”他说,语速轻缓,声线喑哑,带着一丝慵懒的性感。
我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不知道什么意思。
但明显地,他不是问我。因为魔羚温顺地晃了晃脑袋,发出两声隆隆的低叫。
“赤焰冰心果呢?”
我想这次他应该是问的我。
“吃了。”我说。
他脸上的笑容,在我吐出这两个字之后瞬间消失。看得出来,他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