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如此漫长,浑身肌肉又酸又麻,紧绷的神经几乎断掉。忽然,那声音消失了。
我等了几分钟没有动静,深吸一口气壮壮胆,漏开一点指缝望出去。
褐黄一片再也找不出其他色彩的空地中间,居然出现了一棵小小的花树。它静静地挺立在那儿,大约半米多高的植株,通体被一圈乳白色的光晕包围。茎和叶片是少见的亮紫色,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莹莹的光芒,看上去接近透明。顶端上一朵粉白色蓓蕾含苞欲放。
这是一种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漂亮植物。
我从指缝里偷偷观望,发现四周并没有其它异样。于是,好奇心促使我松开了蒙住眼睛的双手,想把这棵不知名的花树看得更清楚一些。
但距离好像还是远了点,我试探着跨出一步。嘿,好像没事。我又跨出一步。
一直走到距离那棵花树五六步远的地方,我停了下来。从这个位置看,它的花瓣繁复不知有多少片,茎和叶子外面,似乎包裹了一层晶莹剔透的蓝色冰晶。而它的茎干里边,却有某种紫色的液体在不停流动。
一股馥郁好闻的香味传来,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突然脑中一阵晕眩。接着,我意识混沌,手脚开始不受控制。
我恍恍惚惚地走过去,恍恍惚惚地把手伸向那粉白色的花苞,恍恍惚惚地看着它像一只贪婪的小兽咬住我的手指。
它在吸我的血。剧痛感突如其来,我寻回一丝清明,努力将手指抽回来,踉跄着倒退几步。
手指上一排牙印般的伤口清晰可见,却没有血冒出来,一层淡蓝色的薄冰覆住了它。刺骨的寒意从伤口处传来,流遍全身,似乎连血液都要冻住。
“好……冷。”我冻得牙齿打颤嘴唇发抖,连说话都不利索。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又惊又惧,想赶快离开这里,但腿却阵阵发麻,一寸都挪动不了。
萦绕在花树外面的光晕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吸一般。而覆盖在茎和叶子上的蓝色冰晶逐渐融化,被表皮吸收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花苞绽开了,粉白的花瓣,冰蓝的花蕊。阳光像是被凸透镜聚焦,在花朵附近汇成一束火焰般的红色光芒。光芒将花染成鲜血的颜色,而花蕊中心突然窜出一团火苗将整朵花一口吞没。
于是,青天白日下,紫光潋滟的的植株顶端,开着一朵妖异的火焰之花。
我仿佛被定了身,大脑一片空白。在我仅有的认知里,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事情?不是魔术,也不是电脑特效,而是活生生地在我眼前展现。只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要怪我呆萌傻,我是真的见识少。
但这还不够。它还在继续刺激我的感官。
那鲜血般艳丽的火花并没有开放多久,它的寿命不过短短十几秒。
在我思维停顿,瞪得眼泪哗哗直流的时候,它忽然“嘭”地一声炸开了。四射的火星如夜空里的烟花,绚烂璀璨,又瞬间消失无踪。接着,一股甜美芬芳的香气扑鼻而来。花托位置上出现了一枚玲珑可爱的果子,龙眼一般大小,鲜红的果皮荧光点点,上面有一簇金色的火焰印记。
四周草木枯死鸟兽逃离,萧索静寂得像个坟场,阳光照在身上我却感受不到丝毫热度。我仿佛看到那些枯死的草木上方飘浮着的黑色尸气,无数的灵魂四处游荡无处安息。而它,那株不知名目美得妖异的植物,却兀自开着花,结着果。
我知道自己必须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可脑海深处却忽然窜出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她说:快摘下它。
我以为自己又被那植物迷惑心智出现了幻觉,尖叫一声拔腿就跑。但那枚奇异的果子却自己脱离枝头,飘在半空追了过来。
我慌不择路跌跌撞撞,感觉自己跑出了很远,结果却一直在绕圈,怎么都没能逃离这片区域。而那果子还在后脑勺紧追不舍。
估计是见我完全处于不清醒状态,那声音幽幽叹了口气。然后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又不受控制了。
不受控制的手朝空中微微一探,那果子“嗖”地一声撞进了掌心,竟温润得如同一块暖玉。它表皮上的点点星光已经消失,看上去就像一颗被人无聊涂鸦的桂圆。只是它比桂圆香多了,闻起来心旷神怡。
“可惜,还差点火候。”那女声又说。这次我是真的听清了,声音就是从我脑中传出来的。
这一天中发生的怪事实在太多,我的神经被磨练得粗壮了不少。导致我在这种情况下,居然很争气地,没有晕过去。
我觉得自己目前的状态很像鬼上身,却不知为何我还能保留意识。看来上我身的这只鬼应该是只善鬼。
“我不是鬼。”她说。
都附到我身上了,还说不是鬼。我在心里嘀咕着,却忽然发现不对。靠!居然还会读心术,了不得了。不行,我要让大脑处于混沌状态。据说鬼一旦窃取了所有记忆后,就会占据人的身体,再也驱不走。
然后我自己在心里就嗯嗯嗯啊啊啊,抽风状了。
“噗嗤——”女鬼笑了,还笑得蛮好听,黄鹂初啼似的。
我一愣,也觉得自己特傻×。这样抽风只能抽得了一时,又抽不了一辈子。再说,要是抽风一辈子,还不如直接让她占了身体,我英勇赴死算了。嗯,应该谆谆善导,对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她赶紧离开……
“抱歉,我暂时无法离开。还有,我真的不是鬼。”某XX轻描淡写一句话,直接让我心里的计划夭折。于是,我就呵呵了。
你说你不是鬼……可你哪点像人?你说你暂时离不开……那我怎么办?
“哇哇哇,你不会是精灵吧?是不是从刚才那棵花上跑过来的?”我突发奇想,开始纠结于弄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物种,而把最重要的问题——她为什么离不开,她不离开我该怎么办——抛之脑后。
“不是,你见过精灵?”她很上道。
“没有。”
“我也没见过。不过这个世界应该有精灵存在吧。”她叹息着说,仿佛在回忆什么。
“连你这种东西都有,精灵多半也是有的吧……”我说。
说完,我终于发现一不小心歪楼了。
“不要岔开话题!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发现这家伙脾气还不错,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想努力把话语主动权抢回自己手上。尽管我的身体还在某XX掌控中。
“我是一缕残缺的神魂。”她说。
“什么是神魂?”唉,好奇心太盛,又有歪楼趋势。
“就跟人的魂魄差不多……”
“还说你不是鬼?!你的魂魄都脱离你的身体,跑到我这儿来了……”没等她说完,我就急了。鬼是什么?不就是人死之后,魂魄脱离身体,然后变成的鬼嘛。
她打断我:“那是普通人。常人死后魂魄离体成为阴魂,也就是你说的鬼;但修道者不一样,我们的魂魄经过千锤百炼已经成为元神,就算身体毁损不复存在,只要元神或者部分神魂存在,就不算完全死掉,还有可能重生。”
好吧,元神,修道者,都冒出来了。多新鲜呐,就跟写小说似的。可那些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不莫名其妙吗?我又不认识你,也不欠你什么,干嘛死了还找上我啊。
“那你赶紧去重生啊,跑我身上做什么?”我急吼吼嚷道。
“这一醒来就在你身上了,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她无辜地解释。
“既然可以重生,那你又说暂时还离不开?”我感觉自己要凌乱了。
“重生……需要一定的机缘。”
“需要什么机缘?”
“比如天材地宝,风水奇穴,合适的身体等等。”
“靠!说了半天,你就是看上我的身体了吧?什么机缘未到。”我算是明白了,这家伙铁定是想夺了我的身体占为己有,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什么阴魂、元神的,还不跟恶鬼一样,看对眼了就想上。嗳,好像有歧义?妈蛋,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小命都要没了。好不容易掉到臭水沟里都没死,结果却被恶鬼缠上,你TM跟我开玩笑吗?
我一激动,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咬牙道:“你有本事一直控制着我的身体,不然你信不信我自,焚!我自己用不了的,你也别想!”
“你想哪里去了?有违天道的事情,我是不会做,也不屑做。所以——”她无奈地说。不过在我看来,这只是她的缓兵之计。
“所以什么?所以你就想骗我,等我自己心甘情愿地被你上?!”一激动,又说错话了。
“唉——我要怎么做你才相信?”如果给个特写,她此刻肯定满头黑线。
“你先把我身体放了。”
“哦。不好意思,我一时忘了。”她恍然说道。
我料定她不会轻易放过我,便趁着死前逞一逞口舌之利,鄙视地说:“是太久没有身体,忽然找到我这么好的,舍不得撒手了吧?”
却没想,她果真撤掉了她的控制。那种随心所欲得之心而应之手的自主权回来了。失而复得的感觉太美好,我激动地抖抖手,抖抖脚,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忘乎所以。虽然只是失去短短十几分钟,但那可是我的身体啊。
“我之前遭到同门暗算,肉身被毁神魂破碎,陷入沉睡,再醒来就到了你身上,哪有什么舍不舍得之说。”她淡淡辩解,不愉快的经历让她情绪有些低落。
尽管不了解具体情况,但遭人背叛同门相残的滋味肯定不好受。还记得大学时候,我难得开次荤谈了个男盆友,结果却被最好的闺蜜横刀夺爱,连初吻都没来得及送出去就分了手,以至于现在,我对友情、爱情都耿耿于怀,不敢轻尝。
想起不好的回忆,我沉默下来,却忘了她能看透我的内心。
“情,爱之事我不懂,但我知道有仇当报。你也莫要难过,谁欠的你,你就讨回来;谁伤了你,你就杀回去。”她斩钉截铁地说。明明是说着安慰人的话,却声音冰冷,让人心里发寒。
我冷不丁抖了一下,但心里基本肯定,生命安全是暂时保证了。她不离开,却也没打算害我。起码从她话里的意思,是会给我一个为不幸的过去报仇雪恨的机会。
一旦看到生的希望,我就再也说不出悍不畏死的话,做不出悍不畏死的事。我在心里为之前口无遮拦的行为默默道了歉,然后尽量表现得谦恭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