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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神思飞翔(2)

罗浮山下,一排旅馆群落。言其群落,毫不夸张。星级宾馆4家,加上其他大小宾馆在一起竟有十余家,不少别墅建设也在收尾之中,占地数百亩,形成名副其实的罗浮山度假村。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勾勒各种图案的霓虹灯闪烁其间,疑是天堂降落人间。不过,我们忖度,能有那么多的游客来此地休闲度假么?原来游罗浮山,既可观山,又可戏水,满足游客多种心理需求,自然,远近游客,纷至沓来。

戏水,实为温泉洗浴。罗浮山温泉于1999年开发成功,现有温泉井两口,日采水量均在2000立方米以上。从地下1200米深处打出来的温泉水温达45℃,其中含有多种矿物质成分和微量元素,极具医疗功效。难怪不少有识之士盯准了这一发财商机,大兴土木,建起许多宾馆。我们下榻的绵州温泉酒店就是开发商耗资1.4亿元在2002年4月建成的四星级宾馆。且不说酒店门前二女戏龙的白色巨型雕塑,也不说大堂正中那绵阳出土的憨态可掬的说唱泥俑,单看那酒店的水疗养生中心就令人难以忘怀。

绵阳人在温泉开发利用上做足了文章。酒店既有露天浴池,又有室内浴池;既有冲浪按摩的冲浪浴池,又有养颜美容的花瓣浴池和保健医疗的药物浴池。药物浴池中,六沸汤独具特色。在六个不大的浴池中,分别投放了人参、当归、灵芝、昌蒲、艾叶、芦荟和薄荷,游客洗浴其中,确有不凡感受。水疗养生中心利用温泉热能建成了一张长长的地热条床。游客躺在石板砌成的床上,氤氲弥漫,热气抚身,时值严冬,浑然暖意融融,毫无一丝寒气。浴池之间,备有开水和饮料,且竖有小牌,提示游客每次洗浴时间不超过15分钟。游客浴罢,服务生及时递上浴巾,身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也巡视其间,防备意外。你看,水疗养生中心既有颇具疗效的温泉圣水浴身保健,又推行极富人性化理念的管理和服务,谁不肯花钱买享受呢,谁没感受到春天和煦阳光的温暖呢?

身在罗浮,既可乐山,又可乐水。以不为而有为,以遁世而入世。平和中笑谈世间风云,快意里品味漫长人生。来也罢,去也罢,满眼罗浮阳光!

回到粤东

7月流火,酷暑难耐,热浪滚滚,逼得人喘不过气来,仍然没有挡住返乡探亲的脚步。月末,我回到了久违的粤东乡村埔下楼。粤东乡村,这是一个历史上的习惯称谓,位于潮汕平原和海陆丰相拥的狭长地带。

从水泥森林走出来,投入大自然的怀抱,全然是另一番景象。蓝天下满眼葱茏的绿树,浪花飞溅的小渠,设计新颖的屋宇,宽敞笔直的乡道,崭新的小车来来往往,记忆中的家乡焕然一新!水泥路面与埔下楼村擦肩而过,路旁矗立着一块石碑告诉路人:水泥路建于2009年元月,上面还镌刻满捐款人的姓名和捐赠的金额。走进大自然的怀抱,戴顶草帽,身着短袖,趿拉凉鞋,心无旁骛,快步走到老家门口,城市的喧嚣销声匿迹了,心绪便宁静、凉爽了许多。

埔下楼村,全村人同一姓氏,是同一老祖宗繁衍的后裔聚居在一起形成的超级大家庭。邻里之间,房舍相连,亲情相依,几十户人家集结了独特浓厚的亲情。

听说远方的游子归家,全村的乡里乡亲都赶到我们落脚的钦赐叔家。贵安叔、墙叔、桃叔、老牛叔啊,高升婶啊,同辈的奇海哥啊,晚辈的小家伙,来了满满一大屋子,连落座都有些不便。送上一盆洗脸水后,主人便摆上龙眼、黄皮果和橄榄,邀请大家尝鲜。亲人相聚照例是要以茶相待,一杯独有的功夫茶最能唤起浓浓的乡亲和亲情来。

钦赐叔身体健壮,敢于吃苦,为人憨厚,正直,在村里极有威信。

“这样多的客人来了,大家就先吃杯茶,好么?”老人撮上一小勺香茗,投入茶壶,冲进沸腾的开水,第一杯涮洗茶杯,倒掉,沏上第二杯后,才请客人品尝;待我饮尽后,老人又及时斟上一杯。

一边饮啜香茗,一边品尝新鲜水果,聊叙家常,适才到家时的暑气顿时消失殆尽。

“你们那边也吃上擂茶吗?”

“没有这种生活习俗。”

“那里有没有擂茶的瓦钵呢?”钦赐叔问我。

“没有。”我摇摇头。

“咱们今天就煮碗擂茶你们尝尝。我们早就做好准备了。”

“天气这样炎热,烧火煮茶太辛苦你们!”我替老人担心煮茶火烧火燎,会累坏身子的。

“不,我们这里家家户户早就用上液化气了!”老人脸上洋溢出自信。

割烧,挑回柴禾,一直是这里的家家户户必须付出的艰辛劳动,翻越几十里山路,冒着危险,忍饥挨饿,那日子就甭提有多辛苦了。现在,这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每家每户都用上了液化气,一罐气烧完后,只需一个电话就送上家门口。我为全村的人终于摆脱砍柴割烧、烟熏火燎的艰辛而感到兴奋。

之后,钦赐叔用客家人最具特色的小吃招待来家里亲戚和客人。他先把茶叶和炒香的花生、芝麻放在瓦钵内,又去采摘一把叫“苦勒芯”的野菜,投入钵内磨成细末(他们告诉我,现在有人用粉碎机替代瓦钵研磨了,煮擂茶更快捷),冲上滚烫的开水便成了浓酽醇香的茶水,炒好虾米、赤豆和各种蔬菜盛在大碗里。每人盛上一碗浓酽茶水,捧上早先备好的炒米花,再加入虾米和蔬菜,主客一并享用。独具浓烈客家风味的擂茶,既可祛火清热,又可抵上茶饭,一碗下肚,精神和食欲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如此独特客家风味的小吃,据说深圳都开了好几家“客家擂茶”食店。这样极具地方特色的小吃,我悄悄询问一位在场的老师,当地政府是否申请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他只是遗憾地摇摇头。

埔下楼村,比起附近大村庄来说,是一个极不起眼小村庄了。言其小,一曰地盘小,旁边的村庄动辄上百户人家,这个村就三十来户的人家;二曰人口少。许多年里,村里人丁一直不旺。传说有这样一件往事。村里的祠堂即将落成,一个叫“尙伯”农民正在屋顶安装房梁,突然天公咆哮,雷雨大作,地上的人们担心发生意外,急得跺脚直嚷:“尙伯下来!尙伯下来!”这“尙伯”只好接受大家的劝告,从屋顶上下来了。此后,这村里的人口,也就一直上不去了。原来,“尙伯”的读音,在客家话里,与“上百”完全相同,许多人都怪罪尙伯无论如何都不该从房顶上下来。前些年的事实仿佛应验了那句谶语,多年里,村里的人口总是在90人上下徘徊不前。

虽说人的数量远不及别的村子,可人的素质却是别的村落望尘莫及的。四十多年前,不足百人的村子竟然有学子接连考入北师大、清华大学等中国名校,在周围几十里地的人群中引起轰动,一片咂舌:我们村的孩子怎么样了?是我们村的风水出了问题么?

历史上,这个乡村曾经是海陆丰农民运动烽火燃烧的地方。村民早已废弃旧屋的墙壁上,至今还保留着经历了近60年岁月的标语——中共粤东区委土地改革标语——真让人惊讶不已!经过2万多个日日夜夜,15幅饱含农民渴望土改强烈愿望的标语,居然躲过历届大大小小政治劫难,少数字迹漫漶,多数完整地保存下来。“放手发动群众,展开农村土改”、“组织起来,劳动互助”、“农民解放万岁”等标语清晰可见。也许若干年后,地方史志的工作者苦苦寻觅宝贵历史真迹时,这里会给他们一个见证历史的莫大惊喜。

村子里,长期以来,有个约定俗成的生活习惯:东家有事,西家帮忙;西家有难,东家分担。邻里谁家有困难,打个招呼,就来人相助,从不推诿。几年前,村里一位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老人突然离家出走,急坏了全村的男女老少。为寻找老人的下落,每家都派出青壮年到村外十里八乡寻找,几天后,仍不见老人踪影。一个叫阿远的青年更是急如星火,出于对老人的尊敬,毅然在村外公开张贴“悬赏”告示寻找,两天后,村外的一个村民才在几十里以外一个小水坑边找到老人的遗体。原来,老人因精神失控不幸落入水坑窒息而死。虽然没有找回活着的老人,阿远依然摆下酒宴,感谢外出寻找老人的乡亲,兑现自己承诺。此事折射出小村多年保存下来尊敬老人、团结互助的纯朴民风。

如此团结祥和的小村,在五六十年代,日子过得并不开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家每户没有缺少辛苦和汗水,每年所获的粮食,非常有限。每顿能吃上番薯丝煮饭,哪怕是十条番薯丝里只有三五粒米,就算殷实人家了。村里一家多子女的母亲,一天到晚不管怎样拼命,所分回的粮食,也只能够全家一半的子女吃个半饱。眼泪和汗水解决不了眼前的困难,她实在不愿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饿死在自己的手下,只好狠心扔下亲生骨肉,远走他乡。

村里有这样一个女人,她男人在梅县挖煤,为的是多挣几个钱回家。女人不得不揽下男人的全部农活,义无返顾地顶替男人干了好几年。这一天,她要去农田及时割谷、打谷,还要挑回家晒谷。她在场上,甚至连草帽也顾不得戴上,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踩着滚烫的场地,踉踉跄跄,来回翻晒稻谷,使劲摇动风车。中年妇女多日没有歇息,摇动了风车三二十分钟后,实在没有力气再支撑下去,下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四十岁的她竟然当场倒地,累死在晒谷场上。之后,男人痛心疾首,觉得对不起累死的女人,发誓终身不再续弦。几十年过去了,每逢谈及这些泣血的往事,终生不娶的老人的眼睛总是湿漉漉的,流露出许多悲戚和辛酸。

进入埔下楼村,潺潺流水把人的视线引向绿树覆盖的村落。雨后,走在乡间小路,脚下“吱吱”作响,冒出许多水泡,说不定又是一口沉睡多年等待掘开的泉眼。

村外,高坎脚下的泉水洞,源头或许是远处山顶终年弥漫的云雾,云雾化成的雨滴落下来,穿过苔藓、泥土、岩石才化为澄澈的泉水。那汪泉眼常年向外倾吐珍珠一样的泉水,使人想到造物主的神奇。清晨,晨雾缭绕,雄鸡唱晓,村里的勤劳的妇女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蹲伏在泉水洞边洗衣,刷掉汗渍浸透的辛劳,搓去贫穷留下的印痕,在清澈的泉水中荡涤干净,好给家人一片温馨和慰藉。洗濯完毕,女人最为高兴,往往还会在田里的蛙鸣的陪伴下,哼一曲客家山歌,惬意地回到家里。不过,往事已成记忆,现在的村民都在家里洗衣,有的直接用上了洗衣机。

泉水洞就像一条低吟的小溪,接连不断注入附近的池塘和水田,给村庄孕育一个又一个新的希望。偶有几条草鱼鲤鱼跃出池塘水面,打破四周的平静,传递出水美鱼肥的信息。

到处是泉眼,到处是池塘和水田,整个村寨就像浮在无垠的水面之上。仿佛这里也是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虽无出入风波里的捕鱼人,仍感觉到这是粤东的水乡!

每家门口或屋内,都立有一口机井。言其机井,是和传统的水井有别,建造得十分玲珑精致。水泥柱内的钢管直插入井中,上方横有一长约80公分的杠杆,老人小孩稍微用力,均可汲水,汩汩清泉喷涌而出,淘菜洗衣甚为方便。有的人家考虑得更为周全:淘菜淘米用一口井,洗澡洗衣用另一口井,从提水到用水的距离不到5米,把取水的时间降低到了最低限度,尽情享受大自然带给人类的恩赐。一家建有2口机井,这在我的老家四川是从不曾有的新鲜事。

暧暧远人村,

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

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

虚室有余闲。

陶渊明《归园田居》笔下恬淡自然、清静安谧田园风光也是昔日埔下楼的写照。村寨早先就十分幽静,现在更有人去楼空的静谧。村民在二十年前已陆续迁出老村寨另造新屋,旧址仅剩下残垣断壁。村里几十年前挖掘的一口水井,早已废弃,无人使用,可那井水汩汩清流依然不舍其昼夜,静静向井台外溢出。我捧一口在嘴里,依然清冽甘甜。

钦赐叔70多年来没有挪动故土一步,是埔下楼村历史和现实的见证人。钦赐叔告诉我,这里倘若数月天不下雨,井水也从不干涸。当然,这个假设实际并不存在。我们所在的时日,本是艳阳高照,转眼间白云变成乌云,乌云变成厚积云,不一会,滂沱大雨“哗哗”而至,在野外作业的农民想躲避都来不及,常会湿透衣裤。大雨降下二三十分钟后,便蜕为穷弩之末,丧失了之前的淫威,渐渐衍化为细雨飘飞,最后又被阳光蓝天取而代之。天气变化如此神速,连当地人也无法预测何时下雨,何时日出,用娃娃脸来描述不可预知的天气实在恰当不过了。

果树,尤以龙眼为最,是村里家家户户门前的饰物,就像四川的农村,每户必有高耸的慈竹林或几棵桃李一般。许多年前,果树曾经被人视为与地争粮的祸害而遭灭顶之灾,不过,那样强行一律推行砍伐的结果,仍然没有解决人们最基本的吃饭问题,饥馑像瘟神一样长期附着于村民,不肯离去。现在村里的男女老幼,开始注意营养,多爱吃水果,很少拿到市场去销售了。

此时,正是龙眼上市的时节,飘香的龙眼触手便可采摘。新鲜的龙眼,剥去果皮,透明肥厚的果肉,令人垂涎欲滴,投进嘴里,一股蜂蜜般的香甜,充盈于唇齿之间。同去的孩子阿丰,独自爬到树上,大饱口福,连午饭的鱼肉也不想投箸了。

荔枝、黄皮果、杨桃、木瓜,橄榄,具有热带风味的水果,随便在田边地角都能扫视到它们的身影。

饭后闲暇,我们来到贵安叔家。贵安叔是60年前从马来西亚归国的老华侨,虽说头发花白,面容却十分红润,堆满笑容,除了耳朵不灵之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和老伴已是90高龄的耄耋寿星,屋里家什收拾得井井有序,擦拭得干干净净。因老人耳朵不聪,我们改用特殊的方式与老人交流:我把问题写在小字条上,老人戴上老花镜看完后一一作答。

“你们这样大的年纪,为啥不到深圳的儿子那里享福?”

“他们那里生活条件好,但我们不习惯。我们在家可以动动手,自己种菜,采摘水果,随时能吃上新鲜蔬菜。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年纪大了,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得让儿子给你们请个保姆才放心。”

“不用了,我们也还能动手。”

“那你们两个老人在家也有些寂寞吧?”

“儿子隔三差五来个电话聊聊,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我们无论怎样劝说,贵安叔都矜持己见,叫我们难以说服他们。他一辈子都喜欢劳动,难离故土,不愿去深圳颐养天年。老人爱拨弄花草,小小的庭院里充满生机:茉莉芬芳,紫薇吐艳,蜂飞蝶舞,龙眼飘香,仿佛这些景物就是老人豁达开朗,热爱生活,追求美好未来的心灵的真实寄托,每个造访者都能感受到两位老人永远年轻的心!

在村里,七十二岁的老人驾驶摩托,八十岁的老人耘田施肥,八十五岁的老人骑自行车赶圩,还有一位九十岁的老人,思维清晰,耳不聋,眼不花,话别时她还出门把我们送到村口。说这里是长寿村,怕也算实至名归。这些精神矍铄的老人就是和谐社会交往中一张张鲜活的名片!我在沉思,在南国的乡村,绿树环抱,茶水终日,蔬菜为主,心态平和,以劳动为乐,这些看似平常的生活习惯,不就是他们长寿的秘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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