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考上高中,我送他一本朱自清先生的《经典常谈》。这本书是朱先生民国三十一年二月在昆明西南联大任教时写的,书很薄,序一篇,文章十三篇,七万九千字,一百四十二页。三联书店1980年重印时,请叶圣陶先生作了一篇序。
《经典常谈》是朱先生为高中生(或受过中等以上教育的学生)写的介绍古代经典的一本入门读物。他认为,经典训练的价值不在实用,而在文化,一个拥有相当教育的国民,至少对于本国的经典有接触的义务,为此,他把四书五经、先秦诸子、几种史书和一些集部的菁华划在了“经典”的范畴。朱先生把经典划分成六个部分:
一、经书:《周易》《尚书》《诗经》《三礼》《春秋三传》《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即通常所说的“四书五经”。
二、史书:《战国策》《史记》《汉书》。
三、诸子:《墨子》《荀子》《老子》《庄子》《韩非子》《吕氏春秋》《淮南子》。
四、辞赋:《楚辞》(主要有《离骚》《九歌》《天问》《远游》《招魂》)和汉赋。
五、诗: 主要有郭茂倩《乐府诗集》、三曹诗、阮籍、陶渊明、谢灵运、鲍照、沈期、宋子问、陈子昂、李白、杜甫、元稹、白居易、李商隐、杜牧、苏轼、黄庭坚、杨万里、范成大、陆游诸家诗作。
六、文: 先秦和汉代作品特别推崇《庄子》《韩非子》《吕氏春秋》《左传》《史记》和《汉书》,南朝梁昭明太子编的《文选》,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轼的文章,唐宋的佛典、语录、传奇和话本,明清的章回小说。
作为阅读指导,朱先生这样划分,在现在看来,似乎有些宽泛,篇目上也较为艰深,但在当时的教育背景下却是适当的。“培养学生读解古书,欣赏中国文学名著之能力”,是民国十一年(1922)教育部制定的高中国文课程标准,要使高中生真正达到这样的能力,系统地阅读这些经典是必不可少的。但“五四”运动后,胡适等人提倡白话文,还有些人反对读经,从此,白话文成了报刊、书籍、广播、电影的主流语言,学生的阅读和写作,也以白话文为主。上世纪50年代“文字改革”后,政府推行简体字,书面写作采用白话文,简化前的汉字被称为“繁体字”,文言文的写作已遭废弃,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倡导学生阅读经典,困难很大。
阅读经典,需要一定的“小学”功底,因此,朱先生把许慎的《说文解字》列在首篇。时下,古典名著的校注本大多是中华书局和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多是繁体字竖排本,而现在的学生从小使用的是简体字,看的书多是横排本,让他们读繁体字竖排本,障碍很大。现行小学的文字教学,目的主要是为了实用,而不是为了培养学生的古文读解能力。我做过试验,一篇《尧典》(《尚书·虞书》),多数高三学生读不下去,更不知所云,《庄子》《韩非子》中较为浅显的寓言,也不能通读透解。
阅读经典,还需对古代的民情风俗和典章制度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这是“读解古书”的基础。现在的学生,从小学到初中,显然缺少这方面的知识教育。为了中华文化的传承,应考虑在语文、历史、地理教学中,适当增补这方面的内容。
阅读经典,更需宁静的心态和宽裕的时间。在眼下竞争激烈的应试教育体制下,高中生负担最重,考试频繁,教师和家长分数至上,功利心切,把心思盯在考试成绩上,学生实在没有心情、精力和时间去读课外书。
由此看来,倡导高中生阅读经典似乎成了不可能的事。但根据我的经验,办法还是有的,关键看家长是否肯下工夫。培养孩子阅读兴趣的最佳年龄大约在四五岁,教孩子识字的同时,就要教他念书。上学后,家长每天至少要陪孩子念一小时的书,让他从阅读中得到他感兴趣的故事、知识和道理。孩子能自主读书时,家长就要为孩子制定阅读经典的篇目、步骤和时间表,由浅及深,由易到难,把经过挑选的书籍和篇章,分配到小学到高中的十二年里。孩子若有兴趣,节假日可将读书时间延长至两个小时,这样,一年的读书时间可达六百小时,十二年累积七千二百小时,相当于九百个完整的学习日,朱先生开列的篇目,足够通读一遍。
如果学生在成长过程中没有直接阅读经典的经历,上了高中,也无能力和时间去阅读原著,不妨把《经典常谈》当做知识读物,对经典有一个最低程度的了解,朱先生是文章大家,阅读此书的过程,即是一种享受。语文教师可以把本书当做教学参考,结合课文中的古诗文,系统地给学生介绍、讲解这些经典,能给学生一个间接地接触经典的机会,也是好的。
(原载于2006年11月7日《上海中学生报》阅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