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生命中的最大幸运,莫过于在他人生中途的某个瞬间,发现了自己生活的使命。
1741年8月21日,热浪烘烤着伦敦。天黑了,五十六岁的音乐家韩德尔拖着虚弱的病体在公园徘徊。四年前的一次中风,使他险些瘫痪,他靠着坚强的毅力和积极的治疗,身体渐渐复元。他经营的剧院久无演出,债台高筑,债权人常常登门催讨,令他心烦。更可怕的是,尽管他依然勤奋,却再也写不出好的乐章,创造力的枯竭,对艺术家来说,比死还要可怕。
半夜,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身心疲惫,他只想倒在床上睡觉,永远睡下去。忽然,他看见桌子上放着一只白色的邮包,他好奇地打开,见是以前曾与他合作过的詹宁斯寄来的歌词。他心情烦躁,极不情愿地打开第一页,“鼓起你的勇气”,这六个字让他怔住了!他接着往下读:“主这么说!他将使你心灵纯净……”刹那间,他焦躁的心竟平静下来。“他曾遭鄙夷,他们曾嘲笑地看着他,而当时没有一个人给这个苦难者以安慰,他信赖上帝,不过你不要把他的灵魂留在地狱,昂起你们的头,这是主的旨意!”这歌词仿佛是上帝对他的劝勉和鞭策,唤醒了他怯懦的灵魂,激起他强烈的创作欲望。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二十三天,饱蘸激情,谱写了誉满欧洲的清唱剧《弥赛亚》。
1849年12月22日,灰蒙蒙的晨雾笼罩着彼得堡,一队哥萨克骑兵押解着几辆囚车慢腾腾地向谢苗诺夫斯基校场走去。马蹄踏在冰雪覆盖的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十名死囚被拖下马车,绑在石柱上,刽子手给他们蒙上头套。就在黑布将要遮住双眼的那一刻,陀思妥耶夫斯基睁大眼睛,贪婪地看了一眼最后的世界:晨曦中,教堂的尖顶映着一抹朝霞,闪耀着鲜血般的红光。黑暗顷刻降临,校场上一片死寂,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因参加政治活动被判死刑,二十八岁的生命到了尽头,最后时刻,他想些什么?他在默默祈祷:“啊,上帝……”
行刑队拉动了枪栓,举枪瞄准,只等一声令下。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令兵挥舞着白手帕飞驰而来。一分钟后,刽子手摘下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头套,他被告知,沙皇赦免了他的死罪,改判服苦役。当他重新睁开眼时,枪声响了,他看见九名同志倒在了血泊中。瞬间跨越生死,对他心灵的摧残,使他更加坚信了欧里庇得斯的名言:“或许谁都知道,生就是死,而死就是生。”多少年后,他把得自刑场上的关于生与死的思考凝聚在了《死屋手记》《地下室手记》和《卡拉马佐夫兄弟》等一系列小说中,使他成为俄罗斯19世纪最具深刻哲学思想的作家。
奥地利作家茨威格(1881~1942)在中国以小说闻名,上世纪80年代,他的小说的各种版本印数很大,《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象棋的故事》,脍炙人口。他还擅长写人物传记和历史特写,《人类的群星闪耀时》(舒昌善译,三联书店,1986年2月第1版)是他的一部历史特写集,写了十二个人物的故事。他写了韩德尔、陀思妥耶夫斯基;写了为《马赛曲》作词的鲁热,创作《玛丽恩巴德悲歌》的歌德和晚年离家出走的托尔斯泰;写了西班牙冒险家巴尔沃亚发现太平洋,英国探险家斯科特命丧南极,菲尔德发明越洋电报;还写了拜占庭的陷落,拿破仑兵败滑铁卢……
人在一生中都可能碰到成功的机会,瞬间的遭遇会改变历史,成败常在一念之间。失败者不必沮丧,成功者也不必得意忘形,你不可能永远走运,即使对它的宠儿,命运之神也不是永远慷慨无度的。
(原载于2005年9月27日《上海中学生报》阅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