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七年,我回到了老家苏北水乡探亲,家乡的桥自然是必要走的。但此次回家,却似乎读出了家乡桥的新含义。
过去家乡的桥经常由若干根短树枝构成,走上去摇摇晃晃,小时候我常常需要走若干座这样的桥才能到十余华里外的外婆家,妈妈和外婆对此都不放心,过去又没有电话,够让人牵肠挂肚的。我自己也经常在梦境中体会过桥的滋味,也多在惊悸中醒来。我已无法统计出我做过多少次这样的梦,总之,在我的童年里,桥经常是无法跨越的屏障,我的梦里常有缺了几根树枝的桥、坡度特大的桥、独木桥等等。
不过在同伴的怂恿下,有时我也会从桥上品出乐趣来。每逢夏天,我们经常三五成群地从桥上跳到河里,体会自由落体式跳水的韵趣。有时我们会把河里的烂泥涂满身子,变成黑人,然后纵身跳到水里,俨然换了人似的。我还喜欢蹲在桥上钓鱼,有时满载而归,有时却全无收获。
桥还是小时候夏天夜晚纳凉的所在,有时我们把席子铺在桥上,躺在席上,数着天上的星星,听老人讲各种各样的故事传说。其中有美丽动人的,也不乏恐怖惊惧的。
在我18岁的时候,我离开了家乡。负笈到南国求学,从此我告别了家乡的桥,来到了海边。我很快适应了海的生活,也许因为我依然生活在水的环境中,但桥尤其是家乡的小桥却渐渐离我远去,以至只能在梦中回味。
这次回家,我带着妻儿,本想让他们也体会一下我儿时的艰辛生活,结果却别有体悟了。村子四周的几座桥已全无了昔日的破敝,变得宽了,也变得洋气了,夜晚纳凉的人依然不少,但却少了年轻人和小孩,几乎是清一色的老人了。他们整整齐齐地坐在桥上,也无一例外地朝着一个方向,要不是我解释,我妻儿还以为他们在开会呢。走近一瞧,他们倒也确有共同的话题,譬如谁家今天来客人啦,谁家的儿子赚大钱啦,谁家的姑娘嫁给大款啦,等等。总之,家乡全村甚至邻村的信息都会在这里得到交流,我开始觉得这未尝不具有城市酒吧、茶馆的功能,这大概是市场经济的必然产物吧。
我想重温儿时桥上垂钓的感受,于是拿起了鱼竿,但体会到的又是别样的东西。家乡的河里布满了水草,几无放线垂钓的空间,我也曾两次下河游泳,结果只有披荆斩棘,方能杀出一道水路来。有的水域已被人承包为鱼塘,虽然水略清些,却是垂钓的禁区。我怏怏而归,还是死了这条闲心吧。据说家乡的父母官们已意识到水污染的严重危害,也许加紧治理将是下一步家乡发展规划的内容。
尽管家乡的许多旧桥还存在,但不少已失去原有的意义。因为伴随着公路的延伸,新的公路桥一座连着一座,有人说家乡的修路主要力量用在修桥上,这话一点不假。为了保护农田,也为了高速路的平坦,有的地方还造了高架桥,这更超出了过去河上架桥的内涵。坐着汽车走在坚固的公路桥上,随处可见高高低低被废弃的旧桥,我不能不由衷赞叹现代化的伟力,但也深深感到家乡的发展需要更科学、更合理的规划,需要现代经济理念的陶冶,需要传统与现代的有机融合。
(未刊稿,2012年12月10日于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