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子
日子稀里哗啦过去了,林涓还没有把自己已经结婚的事情告诉妈妈,她不知道该怎样跟妈妈说这个事,因为一切都很突然。
多多从姥姥家回来以后,说姥姥每天照顾姥爷非常辛苦,在多多的口气中带有明显对林涓的谴责。其实多多和林涓都知道这样的谴责是不太有道理的,但是,林涓听了心里非常难过。林涓先是给母亲汇去了一万块钱,然后给母亲打电话,要母亲请一个保姆。母亲说自己一个人能行,林涓突然哭了,她要求母亲一定要答应自己,母亲答应了。母亲是一个知识女性,对两个女儿有过期望,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女儿了,母亲希望女儿在这个好年华,好好地做事,能有所成就。这也是母亲答应林涓找保姆的理由。林涓知道母亲的心思。接下来,林涓还说了一大堆自己很好的话,多多上班了,一切都很稳定。林涓从母亲的话音里感觉到了母亲的安心。
事实上,林涓也没有说谎话,自从用婚姻这把快刀斩断了缠绕在自己身边的乱麻以后,自己的生活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天地。林涓最先的感受是静了,这种静是在她住院的期间开始的,一直延续了下来。尽管这是一个四个人的家,但是,依然很安静。林涓的生活也非常规律,按时下班,回到家的时候,红雨已经把饭做好,接着,郑豪强和多多回家,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饭后郑豪强到会所去打壁球,林涓一个人在小区散步。多多则进到自己的房间。
多多经历了那件事以后,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在家里的时候话明显减少,基本上是林涓问一句她答一句。本来郑豪强就不是一个侃侃而谈的人,林涓也是,她原来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对多多的要求,现在多多稳定了,她也没有话了。这样一来,一家人在一起吃饭,说不了几句话。
每天晚上郑豪强必定去健身房,这是他长期保留的一个习惯。他曾经建议林涓也到健身房,办一个长期会员卡,林涓跟着郑豪强去了一次,就决定不办了,她说她喜欢散步。这样一来,三个人在晚饭之后,各有各的活动。一个小时以后,林涓和郑豪强都分别回到家里,然后上楼,然后洗澡,然后看电视。这些事是两个人每天必做的,但是,都是各做各的。在林涓过去和朱阳的婚姻里,林涓洗澡的时候,朱阳总是会借机跑进去,或是和林涓一起洗,或是干扰一下林涓,卫生间成了他们嬉戏的场所,笑声总是传到外面。尽管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林涓和郑豪强依然彼此很客气。林涓裹着浴衣从卫生间出来以后,郑豪强才会进去。
在他们的卧室里有一台电视机,洗完澡以后,两人会中规中矩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当然,遥控器总是在林涓的手里,这样时间长了,林涓忽然有一天感觉到了,就把遥控器递给郑豪强,郑豪强笑笑,说:“你看,你看。”
林涓客客气气地对郑豪强笑笑,接着继续掌握大权。
有一天,两人在看电视的时候,一个情人相拥的镜头,林涓看得入戏,忽然间感到自己的手被罩在了郑豪强的手下,郑豪强抓住了林涓的手,没有说话,仿佛那手会说话,说的每一句话对方都能听懂。
这就是林涓新生活的静,安静。
因为,在此之前,林涓已经经历了很多不安静,忽然有了这一份安静,林涓倒是觉得很惬意,也就很珍惜地慢慢享受着。
一天,郑豪强对林涓说:“等忙过这一阵儿,我们一起去看看爸爸妈妈。”
“看爸爸妈妈?”林涓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郑豪强点头:“对,看你的父母。”
林涓听清楚了,心里忽然涌动了一下,是血液的流速加快了。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林涓也会想到自己和郑豪强的婚姻,这是一个实在的婚姻,存在的婚姻,是不是一个幸福的婚姻呢?如果幸福可以用一些数字来界定的话,那么这个婚姻应该是幸福的,可是,幸福太不实在了,幸福没有数字,幸福用手也摸不到,幸福就是一种感觉。没有人敢说,流浪者没有幸福感,也没有人敢保证住在宫殿里的人天天都很幸福。
林涓在想到这些的时候,总是很自责,她认为她不该想,一切都是自己选择的,况且,郑豪强是一个好人。
二、出事
郑豪强在工地上忙碌。停工以后再开工就好像一个百米冲刺的人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再跑,助跑的时间就长多了。重新开工就是这样的,单说招工人这一项就进行得非常不顺。老的工人已经找到了工作,而新来的无一例外地要提高工钱。这一年什么都在涨价。
涨价的速度超过了预期的准备,本来家里的日常开销由林涓来负责,郑豪强把钱交给林涓,林涓把钱交给红雨,红雨每天记账。有一天,林涓看了红雨的账单以后,问了一句:“怎么这么贵啊?”红雨突然哭了,林涓毫无管理保姆的经验,自己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还是郑豪强打了圆场。
难归难,主题公园园林建设工程总算是开工了。为此,郑豪强又追加了1000万的资金。按照工程合同,在工程完成三分之一的时候,第一笔工程款可以到账。终于,工程车开了起来,有了机器响的声音,有了带着安全帽移动的身影,工地真地像个工地了。郑豪强只是期盼着能平平安安把这个工程做完。因为,一开始的暂停,给郑豪强的心里蒙上了阴影。他总担心再发生什么事。
担心这样的事,郑豪强从来没有跟林涓说过。郑豪强的原则是,女人是娶来疼的,家是休息的地方。所以,他工作上的事决不带回家。一进家门,他总是那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极其温厚。
郑豪强天生就是一个居家男人的样子,一个家里有了他在移动,似乎更像一个家了。林涓是这样感觉的。感觉是感觉,林涓和郑豪强却总是彬彬有礼,两人从来不发生争吵,当然也不会过分亲昵。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林涓已经少了畅想,她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理想的再婚存在,只是和自己无关。能平静地生活,也是很多人的奢望,于是,林涓从心理上适应和接受这样的生活了。
可是,不想有事却还是来事了。一来事来的就是大事。郑豪强的工程出事了。似乎这个工程就不该他做,一波刚平就来了更大的一波。出事出在上头,负责主题公园建设项目的政府官员被“双规”了,为了进一步查清官员的问题,主题公园工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叫停了,这次是真地停了。谁都知道,工程叫停会有巨大的损失,但是,好在这个损失是一个民营企业家的损失,而不是政府的损失。老百姓更关心的是惩治腐败分子,而老百姓也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比自己富得太多。
就这样,郑豪强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挫折。一向温和宽厚的他,再也不是喜形于色了,他在承受,林涓看出了他的承受。几天的时间,郑豪强的头上就白了一片。
这个工程的停工,让郑豪强的资金链出现了巨大的问题,他的另一个工程急需资金投入,如果中断资金的注入,那么就会面临更大的损失。郑豪强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去过银行,过去总是和他称兄道弟的信贷主任,找出各种借口不再见他,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那个官员的问题,因为一切都在调查当中,没有人敢冒险把钱贷给郑豪强,谁知道他会不会在这个事件中有问题。
金融风暴也在这个时候,轰轰烈烈地吹进了中国大陆,郑豪强当然也受到了影响,他两千多万的股票,顷刻间缩水了七成。
所有的一切他还是没有跟林涓讲,本来林涓就对郑豪强的业务不了解,也从来没有了解的欲望。但是,林涓从郑豪强的身体里、眼神里看出了事情的严重。
晚上,林涓问郑豪强:“你能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郑豪强笑笑,依然是那种经典的笑,摇头:“有点儿小事,没关系的。”
林涓还想问,可是却不知道问什么。
三、危机
每一天的日子对于郑豪强都是煎熬,在资本流通领域里,他仅有的资本还在乘着金融危机的翅膀飞走,但是,这正是他最需要资金的时候。
何子龙其实完全不知道资本是什么,金融危机又是什么。自从和郑豪强合伙以后,他觉得一切都很好玩,原来当老板这么好当。尤其是主题公园工程开工以后,何子龙就更成了一个看客了,他最多就是到工地上看看。工地不能开车,他居然找到了一匹马,他骑在马上四处溜达。不过,他骑在马上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英国绅士,却很像那个和风车斗争的堂吉诃德。
当郑豪强把公司面临的困境告诉他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相信,不可想象。可是,他知道郑豪强是一个老实人,不会骗他的。忽然间,他心里涌起了一种悲壮的情绪,仿佛革命者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怀着这种悲壮感来到了广告公司,他要大家放下手头的工作,他要发表演说。
所有的人都围在了他的身边,何子龙看到了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男的,女的,他们的眼睛里还闪着如同清晨的露水一样的晶莹。何子龙心里那种悲壮的感觉越发激越,继而化成了悲恸。他原本想好了的演说词,忽然间不知道跑去哪了,他一开口就说:“你们太年轻了,好年华啊!”
何子龙的声音很激动,但是,年轻人听来却很搞笑,他的声音太夸张了,像在舞台上表演。于是,年轻人们都笑了,哈哈大笑。
“少年不知愁滋味啊!”何子龙紧跟了一句。
又是一阵爆笑。
“好笑吗?有什么好笑的,你们就要失业了啊!我把你们招来,现在又要把你们放走。你们自由了,啊,自由,还是自由好啊!”何子龙挥舞着胳膊,像在轰一群小鸡。
有人笑,有人不笑了。
当大家弄清了事情的真相以后,谁都不笑了。但是,何子龙却哭了。
四、资金
多多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林涓。
林涓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她知道郑豪强的事业需要钱,只有保证资金链不断裂,才有可能保住郑豪强的事业。
经过了一夜的煎熬,第二天,林涓找到房屋中介公司,她咨询中介,郑豪强在四季花园的房子值多少钱。公司职员告诉她,如果是毛坯房,那么值1200万;如果是装修好的,那么视装修质量有所浮动,但是,一定会超过1200万。
听到这个数字,林涓的心咚咚乱跳,两个原因,第一,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房子能值这么多钱,可以说林涓对房地产毫不了解,现在房子卖到什么价钱了,她从不关心;第二,这笔钱无疑会对郑豪强的资金链有所帮助。
林涓对中介人员说,自己就想快出手,如果有心仪的买主,林涓说价钱还可以优惠。中介人员问了林涓家的房号,非常高兴,很有把握地对林涓说,房子卖出去问题不大,因为,那个房子的位置非常好,这样的房子属于优质房源,成交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有了这个底线,林涓回到家以后,就吩咐红雨收拾东西,做好搬家的准备。
这一天,郑豪强回家以后,林涓很严肃地问郑豪强:“我是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郑豪强不解,茫然点头。
林涓说:“这个房子有没有我的份?”
“房子?当然有。这个房子就是你的。”郑豪强把手里的包放下,伸出手拉起林涓的手,“怎么了?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林涓说:“我把这个房子卖了。”
“卖房子?”
林涓说:“我知道你现在遇到困难了。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把这个房子卖了,我已经问过了,这个房子可以卖1000多万。够吗?1000多万够你用来资金周转吗?”
其实,卖房子的事郑豪强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他想给林涓一个好的生活,所以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林涓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说:“我们有房子住。我的房子不是也很好吗?你不会嫌弃吧?”
郑豪强没有说话,而是一把把林涓搂住。
林涓感觉到了郑豪强的激动,她说:“没关系的。我们卖房子,就这么定了,我们卖房子,不是就能闯过这一关了吗?”
“谢谢,谢谢你。你……你受委屈了。”郑豪强抱着林涓,声音有些哽咽。
两天以后,林涓和郑豪强就带着多多和红雨搬出了那栋精美的洋房,住进了林涓过去的房子。本来这个房子在普通住房中就是很好的,这时又搬进了一些家具,略显得挤了一些,还好。多多依然住自己的房间,红雨住进了书房。在这样的房子里,林涓似乎更能找到感觉,她立刻恢复了过去那种家庭主妇的能力,带领着红雨,很快就把一切都理顺了,成了一个温馨的家。
一周以后,卖房款就进到了郑豪强的账上。有了这笔钱,保住了郑豪强在北京的一个园林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