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管档案的同志进了另一间机要室,给盖了章,并在印章处写了“盖章有效”四个字。我接过来,给了管成,说:“你把这个保存好,将来领补贴时这就是证明!”管成小心翼翼地把这三张表格复印件折叠好了,放在了他衣襟里边的口袋里。
管成轻易不到县城我的家来,我和老伴都很希望他能在家里吃顿饭,老伴买菜走时向管成说一会儿在家里吃饭时,管成也是“噢,噢”答应过的。出了武装部大门,我说,到家里吃过饭再回去,管成却忽然变了卦,说这几天正种麦子,忙着哩,不去了。我再三叫他回我家去,他都不肯。可以看出,他拿到了这入伍证明比什么都高兴,也许他急着要回去告诉家里人这个喜讯的。我看出挽留不住他。来到县政府门前的十字路口,等绿灯亮了,我叫他小心点骑过十字路口,一直目送着他,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
管成今年已经70多岁了,正像他说的,不少战友早已去世了,现在国家才开始摸底,准备给点补贴,是不是有点迟?对复员回乡的军人,应该在他们满60周岁、丧失劳力或成为半劳力时即享受国家补贴才合适、合理嘛。
2008年10月26日
聊作一笑
某甲业余总爱写个小稿子,屡投不中。忽一日,省报用了一件,约千把字。某甲欣喜异常,多半年过去了,也未见寄来稿酬。元旦将至,报社终于寄来九元稿费。某甲沾沾自喜。妻曰:高兴个屁!刚好家里手纸没了,够买一袋手纸。忽而又曰:你寄稿用去近一元(八角邮票,一角信封),费脑、稿纸都不算,净落八元,手纸也只能买一袋最贱的!某甲虽笑曰:即此,也够咱一家三口用上一月了。心中却不禁凄然。
母行千里儿担忧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反过来呢?母行千里儿担忧吗?
几年前,我和老伴尔报名参加一个旅游团去南方。临走的前一天,突然接到住在临汾的连襟去世的消息,我和老伴儿顿时犹豫起来;但旅游团的火车票早已买好,数千元的旅游费也不能退还,儿子和两个内弟都劝我俩按期出发,由他们帮办连襟的后事。
这个旅游团以某市的人员为主,就我和老伴儿是外地人。但人们出门在外,又是一同出游,自然倍感亲切,很快便和大家熟悉了。除某市一位已退休的“政委”自视清高,很少与人交往外,大伙儿有说有笑。团里多是夫妻一同出游,只有两三个单身,其中一位胖大嫂,人极活泼,一会儿唱歌,一会儿给大伙儿说笑话,旅途轻松而愉快。
这次旅游的第一站是南京。在攀登中山陵的台阶时,手机铃响了。我从来没用过手机,临行前儿媳一定要我带上。虽然动身前儿子教过我如何使用,此时铃声一响,我却忘了怎么接听了。我便有点不好意思地请教了一位陌生的年轻游客,只听到儿子在手机中的问话:爸,铃响了一会了,怎么不接?我笑着做了回答。儿子又问:“你这会儿在哪里?”我说正在上中山陵。儿子说我妈能跟上大伙儿吗?我回答说,相随的大多是老年人,能跟得上。儿子又嘱咐我和老伴儿上台阶时慢一点,走一截儿可歇歇……由南京往黄山的路途中,儿子又打电话问候。同车旅游团的一位洪洞口音的妇女问,又是你儿子的电话?我点头。你儿子可关心你们老两口了。我听了心里自然高兴。
老伴儿患有高血压,心脏也不大好。报名参加旅游团时,我最担心的就是登黄山了。走在黄山的盘山道上,上下台阶,我总搀扶着老伴儿。旅游团一位比我俩年轻些的男子有所发现,说,这出门旅游能增进夫妻间的感情呢!大伙儿都有同感地笑起来。是啊!在家里我何曾扶过老伴儿一把啊。说话间,手机又响了,我给儿子说,我们正在黄山上。我知道儿子主要是担心老伴的身体,就对儿子说,你妈和你说话,便把手机递给老伴儿。我知道,儿子听听妈妈的声音,他就会放心了。
此后,在千岛湖的游艇上,在杭州西子湖畔的岳王庙中,在上海“东方明珠”上,在苏州的留园中,在无锡的虎丘,以至又回到南京的旅馆中,不时地接到儿子的电话。可以说,儿子用电话追踪了我俩一路,时时知晓我们的行程和身体状况,引得同游的伙伴用羡慕的口气说,你娃真跟你们亲啊!我那傻小子打过一次电话就没事了。我笑着说你们比我俩年轻,身体好,娃自然放心哟!嘴上虽这么说,儿子这么关心我们,心里却是倍感骄傲和快乐的。
十天愉快的旅游结束,回到家中,儿子避过他母亲,悄声对我说,爸,我小妗子出事了,我没敢给我妈说。原来,我俩走后的第二天,一伙亲戚到临汾连襟家里去探望,患有高血压的小内弟媳妇突发脑溢血,不省人事,如今还躺在市人民医院,人仍未清醒过来。儿子因知他妈血压高,且心脏也不大好,不敢马上告她此事。
啊!我顿然了悟,对于同样患有高血压病的老伴儿,这次和我出行,儿子不仅是关心、担心,简直就是十分揪心啊!怪不得他每天都要打电话问候。
同时,我也就悟到了,正像有特殊情况勤打电话如我的儿子,那些父母健康问候少的子女,其实,对出门在外的父母,同样都是惦记在心的。
2009年5月14日
第一次得稿酬
1956年秋,刚跨进大学中文系门槛的我,利用课余时间悄悄默默写成的一篇小说,在1957年3月号的《火花》上登载出来了。编辑部给了她很优越的位置:紧随在著名作家胡正的《两个巧媳妇》之后,排在开卷的第二篇,并且配了插图。一个刚入学的大一新生,发表了一篇篇幅不短、颇受好评的小说,在整个中文系里还是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没有多久,我收到了《火花》编辑部寄来的稿酬:122元整。只要知晓我们在大学每月12元的伙食费,顿顿都是6~8个菜,而且荤腥过半,就会知道这在当时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作为一个还在上学、只有花销、从无收入的穷学生,第一次用写作得到了这笔稿酬,不仅是我,同宿舍、同班级的学友也都十分惊喜,他们都鼓动我买块手表。我却要“从长计议”——大学四年的学习时间,还得花家里多少钱啊?竟然一点不为所动,决计用它补贴上大学的费用。
我在高中学习时,和同班的靳辉明同学十分要好。我俩的家乡相隔70多里,不在一个县,利用礼拜天我俩都步行去过对方的家庭。高中毕业后,靳辉明考取了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我被录取到山西大学中文系。我俩都是农家子弟,家境都不怎么富裕,况且靳辉明父亲早亡,母亲供养他兄弟二人上学,景况比我更困难些,我便给靳辉明同学寄去了一小部分稿酬。靳辉明后来成了全国知名的哲学家,曾任中共中央宣传部理论局局长,一次有事到临汾还专程来翼城看望我;卸任后为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所所长,全国政协委员,著作甚丰。自然这是后话。
一个刚刚20出头的毛头小伙子,得了这么一笔稿酬,使我的家人、亲友也都惊喜不已。我父亲得意地说,这一百多块钱能买一头小毛驴呢!暑假里我去嫁到邻村的姐姐家,姐姐正在推磨,向身旁的村人夸奖我写文章挣了多少钱,引得他们用羡慕的眼光注视我,使我很有几分飘飘然。
如今,手表早已不是什么珍贵物。我小孙孙上小学三年级就戴上了电子表;我则是在1964年,即是我大学毕业、工作四年以后,才用挣得的工资买了一块苏联产的“飞行牌”手表。
2009年5月21日
和王蒙先生的一次见面
著名作家王蒙最初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我读了《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所受到的震撼。那时我刚刚跨进大学的门槛,算得上一个狂热的文学爱好者。作品表露出的作者观察生活的敏锐与精辟,刻画人物的生动与逼真,作品笔锋的遒劲与犀利,尤其是出自一位20多岁的青年作家之手,使我对王蒙产生了深深的敬意。因此,只要见到报章上有王蒙的作品,我总是要千方百计找到手,一睹为快。但不久王蒙竟因此篇作品“获罪”,被打成“右派分子”,使我天真的心灵突增了莫大的迷惑与不解,又看到他被流放到新疆(后知是他主动要求去的),对他的遭遇十分同情。“拨乱反正”以后,王蒙又回到北京,创作如同井喷,并且得知他在新疆期间学会了维吾尔语,对他的敬佩更深了一层。
上个世纪80年代,我在临汾地区文联工作。一次,山西师大邀请王蒙到校讲演,听到这个消息,我欣喜异常。作为地区文联的副主席,觉得虽然主办方是师大,文联也应该有所表示才好,便向郑主席建议。郑主席说,人家是师大邀请来的,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听后心中很是不快。出于对王蒙先生的深深敬意,我便和文联的安风和同志,以个人身份去拜访王蒙先生。
那是在王蒙先生作完演讲以后,地点在当时红极一时的《作文周刊》编辑部的一个屋子里。王蒙和《作文周刊》的一位编辑正在闲聊,印象中这位同志好像也是在京被打成“右派分子”下放到这儿的。显然他俩是老相识、老朋友,他们谈笑风生、妙语迭出,不时互相调侃,幽默、诙谐,气氛极为活跃轻松。我俩自报了身份后,随意提问了一些创作上的问题。我记得王蒙未被打成“右派”时写的一篇《小豆儿》中的“我”由北京到太原的情形,我说起此事,王蒙惊奇地说,你的记忆力真好,这么个细节你还记得。我说我那时正在太原读大学,所以对作品中这个情节记得很清楚。王蒙当时并没有说得更多,是我后来在对王蒙的了解中,才知王蒙的爱人那个时期正在太原工作。因为看出王蒙这会儿是在和他的老相识、老朋友会面,我俩不便多打扰,就告辞了。时间虽然不长,但在与王蒙的谈话中,以及王蒙与其老友的对话和相互调侃中,深深感到王蒙极平易、随和,思想极活跃、敏捷。这就是王蒙先生留给我的鲜明印象。
之后,王蒙先生曾担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部长。应该说,用懂得文化的行家管文化,是一件很得民心的好事。也就是在他担任文化部长期间,我的第一本小说集《温暖的夜》出版后,因曾与王蒙先生有过一面之交,我便给王蒙先生寄去一册。我原以为作为文化部长,王蒙一定很忙,此等琐事,并未指望人家回信。不久,就收到王蒙签名的一封来信,对我给他寄书表示感谢,足见王蒙先生待人处事之一斑。
2009年5月29日
怀念王子才老师
——纪念第25个教师节
今年清明节,王子才老师的侄儿王如平和义子孟继录要为王老师立碑。继录同学告知我和当年翼城四高一班的几位同学,大伙儿自然都十分乐意参与。清明那天,风和日丽,我和赵士元、赵连宋到得最早,随后又来了任顺先、赵克勤、张进录、高有才、贺文学和樊骧等人,廉英彪也从临汾赶来了。
王老师是我在翼城四高一班学习时的班级老师,带我们班的语文。在我的印象中,王老师永远是一副微带笑容的慈祥面孔,白净的脸庞上几颗稀疏的白麻子,倒平添了几分秀气,黑而灵动的眼睛透露出聪慧与和善。离别后,在我上中学阶段、上大学期间,以至工作后的漫长岁月里,王老师可亲、可敬的形象经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王老师对待学生特别和善与爱护,总是循循善诱,谆谆教导,从没有见过他对学生发脾气。语文课讲得生动感人,同学们听课全神贯注,兴趣盎然,从不会走神。批改作文、日记十分细致、妥帖,毛笔字写得清秀喜人。也就是王老师生动的讲解,引起了我对语文课和写作的喜爱。我的作文、日记不少被批上“贴”字,抄写后贴在课堂上。但对我写作中的问题,王老师也总十分直爽地给指出来。我至今还保留着那时的几本作文、日记练习本。如在一篇题为《我班重新编了组》的作文后面,王老师批语说:
这篇作文,你应当叙述事实,总结编组后的优缺点,接受经验教训。但你的下笔偏重到理论上了,而且是空洞的理论,没有和实际结合起来。同学!你说对不对?!
更使人感动的是,王老师批改作文不仅仅注意从写作上给学生以指导,更关注青少年学生的成长。我在一篇日记中写自己认识到以前不注意体育锻炼,决心改正这方面缺点。王老师的批语是:
这是过去你在生活中的一个大缺点,为了这,我曾经屡次督促你出去活动,到如今你才认识清楚。好!就不断地干吧!
正是由于王老师的教导和鼓励,我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当一名作家的种子。我刚进入大学发表了小说处女作《老姐儿俩》后,便给已在翼城中学任教的王老师寄去一本,向敬爱的王老师作汇报,也是表达我对王老师栽培的感恩之心。
王老师后半生一直在翼城中学任教,和老师、学生的关系极融洽,有着极好的人缘,长期担任校工会主席。在教育战线上一帆风顺的王老师,“文革”风暴中却因一点历史问题被作为审查对象,精神上受到的严重打击,使王老师陷入一片迷茫和痛苦之中。当他被宣布“解放”时,由于过度兴奋突患脑溢血,不治身亡,使这位年仅59岁、深受师生爱戴的王老师,就这样匆匆地离开了人间,让他的亲人、朋友和广大师生不胜惋惜与嗟叹!
王老师离开我们至今已是39个年头了。王老师坟茔前高高耸立的石碑上铭刻了老师短暂一生的光辉业绩。赵连宋代表我们同学宣读了长篇感人的悼词,表达了我们对这位可亲可敬老师的深深怀念。我们这些同学虽然都已是年过古稀的老人,但在我们的心目中,王子才老师永远是我们的师长,我们永远是王子才老师的学生。
2009年6月20日
自制西红柿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