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翠
舞剧《一把酸枣》自上演以来,受到社会各界广泛的好评,每一场演出都给观众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用观者如潮、掌声雷动、群情激昂来形容演出的盛况绝不过分。一部舞剧作品有如此巨大的感染力,这不能看作是一种简单的偶然现象,其艺术的魅力究竟是怎样产生的呢?笔者认为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舞蹈设计匠心独运
《一把酸枣》的舞蹈语言在独舞、双人舞和群舞中都有新的突破。独舞的突破集中表现在扮演小伙计的男主角的表演上,拧、倾、圆、曲,大开大合,舞蹈设计富于个性,演员的二度创作也颇见功力,形体与动作有力地揭示了人物的形象特征与心灵世界,艺术地提点了舞剧的主题。双人舞的突破主要表现在托举的支点上,整部舞剧的双人舞,很少看到常见的把位,如腰、肩、腹、背,而是巧妙运用膝——这一过去罕见的部位,变化出多样的接触点,形成了独特的双人舞基本语汇。如一幕“双人舞”上膝、踩背、踏肩,构成美妙的爱情语言,二幕“双人舞”上膝、踩膝、拉臂、单手托举,把理想中的爱谱写的绚烂多姿,三幕“双人舞”上膝、蹬腹、过桥,把久别重逢的恋人的情感推向高潮,五幕“双人舞”不断的拥抱,欲唤醒疯了的爱人,情真意切。特别是二幕“双人舞”演绎得生动感人,而后背拥抱成为了双人舞的一个重要标志,简洁朴实、真挚感人。全剧的群舞极具民族的传统特点与创新色彩。“青碗舞”活泼欢快,善意地将苦戏作活作逗,既符合舞剧审美原则,又适时传递出晋商乐善好施的传统理念。“团扇舞”具有传统宫廷乐舞与民间乐舞相结合的特征,款款摇曳、婀娜多姿、整齐大方而又喜庆煽情,几十位舞者的情蕴气息都好似押在同一个节奏点上。“伞头舞”雄健有力,浑厚直挺而又热情开朗。“红灯贺喜舞”与“团扇舞”具有相类似的特点,在舞蹈细节的处理上更加细腻委婉,充满阴柔之美、程式之美和暗示性意蕴,并且与“盘鼓舞”形成了鲜明的艺术对比。在“红灯贺喜舞”充满阴柔之美的基础上,“盘鼓舞”在其后的展示极具阳刚之势,它将山西锣鼓的节奏与舞乐的律动,创造性地高度融会于形体和动作的流动变形之中,将整幕舞剧中新婚之夜的红色意向与情感矛盾的剧烈冲突提点得惊心动魄,进而将舞蹈艺术的节奏感、韵律感和虚拟化、暗示性特征表现得淋漓尽致,渲染得无以复加。鼓面上的手舞与此前灯面上的足蹈,辉映得自然浑成,节奏律动得扣人心弦,是舞剧场景与情感氛围烘托的经典之作,也是传统舞技关于手舞足蹈的最好诠释。而宏阔壮观的“驮队舞”,则体现出舞剧历史时空上与主题话语之间的象征意蕴,由清晨而终至夕阳西下的流动着的舞蹈画面,为凄美的大漠西口的爱情绝唱做着最充盈而又最“无奈是黄昏”式的绝好铺垫,预示着晋商绝恋悲剧大结局的即将到来。可见,上述主要舞蹈的设计与实施,都是主题意蕴线上的舞蹈、情感连接气息上的跳动和人物塑造中性格形成的大背景的艺术展示。
另外,编导强调每一个舞段的独特性也是《一把酸枣》的成功之处。如手的使用各不相同。“走西口”的手是情感的手,要把远行人苦苦留住,不断对命运的不公发出呐喊:“盘鼓舞”的手是变形的手,既有一对恋人的难舍难分,也有恶势力对纯真的爱情压迫后的歇斯底里的狂喜;“饥童舞”的手是欲望的手,多么需要一口救命的食物填饱肚子啊!脚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脚的形式各异,“团扇舞”的脚是一群畸形变态的美丽的脚,款款碎步,鱼贯而出,营造出纤纤细步,罗袜生尘的特定时代的女子的缩影,“红灯贺喜舞”的脚则更多表现出自我欣赏、自我玩味。舞蹈道具的使用也不尽相同,“伞头秧歌”伞的飞舞,“红灯贺喜舞”灯的离奇变化,“团扇舞”扇的使用都别具匠心,“三人舞”演员用高超的技术技巧和鸡毛掸、麻布起舞,独特有味……可以说,每一个舞蹈都能给人以深刻的印象,每一个舞蹈都以鲜明的个性受到观众的好评。
二、就地取材的音乐曲调为舞剧涂上绚丽的民间色彩
舞剧《一把酸枣》的音乐大量运用山西民歌和民间音乐,但不拘泥于原素材,而是大量溶入新元素,多次运用移调、转调,各种手段配合运用,增强了整个音乐的色彩力度,使音乐新鲜生动,还不脱离民族风格。我们耳熟能详的“想亲亲”、“看秧歌”、“绣荷包”、“初一到十五”等山西民歌经过巧妙包装,在这部舞剧中变得异彩纷呈、丰富美妙,而且蕴涵了更深的文化内容和故事情感。这些音乐不仅为舞蹈提供了节奏和律动,更渲染了气氛,刻画了人物,深化了主题。
《序幕》中的音乐先声夺人、恣肆汪洋,起到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走西口》在一段哀婉凄清、肝肠寸断的二胡主旋律后,如山崩地裂、排山倒海般宏大的音乐从天而泄,再现出“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般的悲壮场面。最后一幕中的驼队舞,由一段悠扬的竹笛引出了壮美辉煌、气势宏大、超凡脱俗的场面,形象地表现了小伙计荣归故里的气度。
群舞中,随舞而出具有浓郁的山西民间音乐处处可见,使得舞蹈风格各异,趣味无穷。“走西口”中的“想亲亲”,酸枣独舞的“绣荷包”,“团扇舞”中的“夸土产”,“三人舞”中的“摘花椒”,“盘鼓舞”中的“看秧歌”,“双人舞”的“桃花红杏花白”等把音乐编创得既熟悉又陌生,风趣盎然;“饥童舞”、“读书舞”、“营业舞”、“算盘舞”则从性格刻画中去抒写;最为动人的是“双人舞”的爱情主题音乐缠绵悱恻、凄美动人,在第二幕和第五幕中把理想的美丽和现实的痛苦谱写的让人千回百转。主题动人、风格浓郁、情感真挚、手段变化多端、肢体丰富、音色绮丽,将民间音乐与时尚的大片音乐和谐交融,将乐声和人声相互编织,共同营造出良好的艺术氛围:甚至“一上一、一去一,一行大雁飞向西”和“黎明即起,侍奉掌柜,五壶四把,终日相随”的说唱口诀,也营造出浓厚的民俗气息和商业氛围。整部舞剧的音乐极具戏剧张力,起伏跌宕,大起大落。音乐本身的张力和戏剧的张力结合精巧,富有悲剧的震撼力和感染力,为观众带来了强烈的视听冲击。
乐曲的配器也很讲究,制作十分精彩。铜管显得非常有张力,弦乐显得非常细腻,另外打击乐,电声乐、弹拨乐用得很巧妙,和声色彩丰富而自然,起到了表达情绪、情感,表达人物内心世界,为剧情发展服务的功能。比如“读书舞”中先是打击乐,然后是弦乐,这种组合很特别,很精彩;酸枣和小伙计见面时反复出现的拨弦,把主人公紧张、心跳的感觉表现得非常准确,手段很简练,但很有效果。
三、多种舞台元素完美结合
写实与写意完美结合的舞美是舞剧“一把酸枣”成功的重要因素。这部舞剧的舞美在写实与写意之间构成一种独具特色的语言,这种语言是山西的,但在山西又是看不到的。大幕拉开,一面饱经风霜、斑驳陆离的青灰色老墙的横贯舞台,令人窒息,青色大墙的屏蔽,作用在于强调古与今、情与理、爱与欲、善与恶的割裂与链接,在于二维空间上占位的夸张与张力对观众视觉的冲击力。这种强调与冲击,有效地体现了晋商大宅院的背景,将观众的眼球吸引到百年前晋商败落时的特定社会场景中。于是,以一面大墙为布景,“一把酸枣”开启了悲剧舞蹈的大幕,展开了对爱情与物欲、善良与丑恶的深情演绎,链接起千年沧桑与万古悲情。在接下来的第一幕中苍劲有力的房脊(人们习惯性的称龙脊)、由远而近蜿蜒曲折的宫灯、一对冷酷孤傲的狮子和高大的台阶,透出殷家的气度和传统,而层层叠叠、远近高低、巍峨壮观的大片屋顶,把山西晋商的富足抖搂出来。第二幕中林立的商铺牌匾、巨大的算盘、从天而降的巨幅匾额“汇通天下”,则昭示着殷家事业的辉煌。第三幕的佛龛、花墙、木椅,四幕的画梁、画柱、由大而小变形的“喜”字幕装点着殷家的豪华富丽,而第五幕的戈壁滩上的古城堡把西口古道渲染得十分壮美。不仅如此,舞剧中这些不仅仅是一种静态构成,还是一种流动的语言。尤其是大墙的使用,一幕中大墙向舞台中推进,酸枣将小伙计遗忘的包袱扔下,小伙计则从高墙下接起,两个时空同时出现,表现了酸枣对小伙计的依依不舍。而三幕中大墙向台中随着大伙计的脚步慢移,拉出另一个空间,成为阴险毒辣的管家制造悲剧的重要场所。还有随“团扇舞”而出的花墙,与“团扇舞”构成独特的背景。再有三幕的斜拉幕,在酸枣和小伙计沉浸在爱河时悄悄拉开,提供了管家预谋已久偷走荷包的环境。还有四幕华丽的画梁,在殷氏临死时,变得摇摇欲坠,预示着殷家基业的倾覆等,有许许多多可圈可点之处。
华美而富有民族特色的服饰也是这部舞剧的一大亮点。六百多套服装,既有体现时代特色,像殷氏、管家、傻少爷个性化的服饰,伙计们的长袍马褂,掌柜的裘皮帽衣,饥童的衣衫褴褛,民间艺人的色彩斑斓;也有展示人物个性,如酸枣的情绪转换时服装色彩的变换,小伙计的地位升迁穿着不同衣服,还有显示动作风格的,如“团扇舞”的大襟,“红灯贺喜舞”的刺绣长袍;尤其突出的是驼队的衣服,有纯驼、银驼、金驼、瓷驼、彩驼等不同品种,另外还有造型生动的驼头和巨大的驼蹄,都充满童话般的乐趣。
灯光成为衬托情感、点缀舞台的无声语言。色彩光随情而舞,追光紧跟人物内心,电脑灯把情绪推向极点。序幕《走西口》由撕裂的大墙中透露出来的丰富的色彩变化,震撼人心,一幕“团扇舞”的一条线的紫色定点,使团扇女各种神情并茂的姿态凸现如陈逸飞的绘画,二幕酸枣地的红蓝绿黄绚丽的色彩转换,渲染出他们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三幕《双人舞》几十只电脑灯,随着两人情感爆发而发出极其强烈的光柱,把久别重逢的情感如泻江一样倾诉出来,四幕大伙计的投毒在抖动的定点中展现出来,使之更加阴险。五幕城堡的色彩变化、不同驼队的色彩变化都极其壮美。
道具使用恰到好处。玉佩、荷包、包袱的运用,都与剧情、与人物关系紧密相连。特别是一把酸枣的使用,真可谓用心良苦。它不但是两人的定情之物,又是分别赠物,既是爱情见证还是制造悲剧的祸首。离别时,它是安慰爱人寄托相思的信物;相聚时,它是两人生死与共相互遵守的诺言;被人利用时,它充满邪恶,铸造了千古爱情的绝唱。事因它而起,事因它而结。环环紧扣,险象环生,真可谓一线穿珠。
(获山西省文联第六届文艺评论奖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