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卫万荣诗集《雨露斋吟草》
王广元
卫万荣者,万荣人也。万荣县古属河中府,是由万泉、荣河二地合一的县份,久有“文化县”美誉。而河中则是古今诗人心驰神往的灵秀地界儿,俗常所言之盛唐,无不言之唐诗,那呼啸而来的堂皇之气度风范,已成为华夏历史上一个显赫的文化符号。初唐时期文坛领袖燕国公张说与大诗人许国公苏[廷][页]从驾唐玄宗来到河东汾阴(今万荣宝鼎)祭祀后土盛典,留下《汾上惊秋》一诗,掀开了河东文人波澜壮阔的诗歌运动。
河中文人血脉里流淌着鲜明英雄性格与倜傥意气,万荣民间散发着幽默睿智与放达豪迈的人文气息,这些元素,不同程度地在卫万荣身上留存着。我一读到他的诗,即刻想起与之初识时他那由衷而发、灿烂温暖的笑,只有心胸敞达之人才能这般率性。他唱歌很投入,真切感人,甚至有些女声的柔情,一曲未尽先把自己感动了,别人能不被感染吗?对于诗人,通音律是一种优势,我从不相信一个五音不全、韵律不通的诗者能走多远。
卫万荣诗歌题材涉猎宽泛、视野开阔,既有鲜明的时代感,又有强烈的现实性和社会性,更具诗歌的口语化、通俗化、生活化、世俗化。达到这样的高度仅靠书本知识和笔下功夫是有难度的。须得具备丰富的阅历和厚实的积累,从阅人历事中参透社会、熟悉生活、关注民情、解读人生。收入本集的篇什,分为八个部分,从《鸟巢》开篇,渲染了北京奥运《百年圣火耀华夏》的空前盛况,令人震撼。再宏大的事件、火爆的场面也会被时光淡释、历史湮没,而作为诗歌这一独特的文学形式,一旦被人们接受,就会成为口口相传的历史,正如我们在一字不识的童蒙时期,先从老人们口中背会了“窗前明月光”,从而走进了一个博大恢宏的唐王朝一样,多少年以后,热爱诗歌的人将会从这首诗中感受“2008年上演波澜壮阔的大戏,全世界的情感,将在这里爆发,全人类的精彩,将在这里演绎”。间接印象甚至比直接感受更能引发无边的联想。《心香一缕唱英雄》这一辑则用肖像描写的形式,以仿七绝句的手法,描摹了中国奥运健儿在赛场上形态迥异、个性独特、生动感人的形象,58位运动员及6个队组单独成篇,他们男女有别,专业不同,但作为体育运动这个大项目,又有很多类似、近似、相似之处。作者无疑是自己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因为这类题材操作难度极大,很熬淘力气,一不当心就会陷入语塞词穷、似曾相识的怪圈。还好,我读卫诗时这种担心和疑虑并没有出现,这个难题被他巧妙地破解了。以一首《赞张宁》为例:“张宁一哭动天下,回眸一笑灿若霞。多少伤痛和苦累,再夺金牌报桑麻。”这“一哭”、“一笑”的反差,内心复杂的情感于瞬息之间发生变化,再夺金牌的喜悦抹平了伤痛,抚慰了苦累,回报了社会。是一首难得的好诗。
《太行高耸入云天》这一辑诗在题材上可视作是山水田园诗。古来山水田园诗都以王维的“诗中有画,静谧空灵”为“盛唐正音”。以《天上掉下个八泉峡》为例,将景与情、物与人巧妙地融为一体。“走近点,怕吓着你;离远点,怕看不清你;捧高点,怕摔着你;含紧点,怕化了你……”这是在悬念中设置的细节,字句毫无雕饰,一俗到底,吸引读者凝神屏息接近主题,谜底哗然抖落——“啊!八泉峡,你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八泉峡在我的故乡,但我眼中无物,心中无缘,如这般绝妙句子却让万荣人之卫万荣写出来了,惭愧、郁闷,简直后悔!
第五辑与第六辑是政治抒情诗。一冠之以“政治”二字,世人皆有“避嫌”之感。其实,政治抒情诗历来有之,只不过说法不同罢了。唐宋之诗词大家大都是官文化的建造者和传播者,他们有的官至极品,有的位及人臣,维护的是当朝的统治地位,写诗著文焉有不“政治”之理?“横扫中国千年诗坛第一人”之毛泽东,哪一首诗不“政治”,其中又有多少绝妙章节不可称为“政治美文”呢?卫万荣长期在党委宣传部门担任领导职务,搞政治宣传是职责所在、分内之事,写好政治抒情诗原本是理所当然的。请看他是怎样描写党和国家领袖人物的:“周公再世诸葛临,诗人气质菩萨心。殚精竭虑谋强国,夙兴夜寐求富民。天下大事滔滔论,家庭琐细娓娓陈。排忧解难公仆志,呕心沥血赤子吟……”(《听温总理答记者问有感》)共和国总理在全国人代会期间新闻发布会上会见中外记者,这样政治性极强的国务活动,被作者描写得轻松又温馨,泱泱大国的总理如在农家小院里一般“家庭琐细娓娓陈”,这一细节的描写如同照相机“抓拍”一样准确而又真切,赤子般的谦恭,公仆样的实诚,感人至深的形象萦绕于怀,久久不能淡释。这样的抒情诗无论冠之以怎样的属性,都是美文,是清朗堂皇的人间正音。
如此看来,卫万荣是擅长而且能够写好此类作品的,这与他的政治修养、文学素养、人格力量是密不可分的。感恩、包容、忠诚是他的本质所在;关心他人,热爱生活,关注民生,感恩时代,回报社会,报效国家是他的人生主调、立身之本。
第七、第八辑是咏物篇,这些章节中选取了生活中的常物俗象,春夏秋冬非无情,树木花草皆有意。因为我们经常读到的大量诗作大多是咏物诗,这类作品最致命的缺憾是落入窠臼,既重复别人亦重复自己,路越走越窄,诗也就索然无味了。庆幸卫诗避开了这条捷径,择取了独特的视角,写出了独到的感受。如《仙境》一诗,从寻求未知、陌生、最初处落笔,似乎从没有接触过“这么撩人的水面,这么勾人的清香,这么动人的天籁,这么迷人的情景”,既然是“从没有过”,那么,一旦“走近美色,融入画中”,很自然地就被“震撼了/惊呆了/陶醉了”,作者被自己设置的场景迷住了,情不自禁地一声嘘叹:“啊!白洋淀/从此/我的心/再也走不出你这仙境。”起码从这首诗中可以判定,作者已具备了驾驭题材、拿捏深浅、把握火候之功力,至此,写出好的咏物诗也就不难了。古人写此类作品,无论韵文、散文、辞赋、词曲,大致追求文章的华彩与美境,如同音乐中的华彩乐段与绘画中的点睛之笔。美境正是唐代大诗人、绛州龙门(今河津)才子王勃在《滕王阁序》中描述过的“四美具,二难并,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这是自然之美,也是诗人心仪已久并精心营造的诗境之美,那就是:良辰、美景、赏心、悦目。
必须提及的是卫诗中还具备了常被人忽略而又必不可少的一个要素,那就是诗歌的理性之美。理性不外乎常理与哲理两种。在《胜败观》一诗中,作者体悟到了“胜利固然可喜,失败并不可怕。哲人说,失败是胜利的妈妈”——这是常理;“没有失败的铺垫,胜利就不会到达……胜利和失败不会分家”——这才是哲理。如果作者能把这一深切体验糅于一首咏物诗中,寓理性之美于景物之美中去铺衬拓展,就会有一种读后反思、合卷回味之美感。遗憾的是,作者并没有操控好。之所以不能过于苛求,是因为我自己也没能做到呢。
读朋友的诗不累,连人带诗搅和在一起品咂,岂不快哉!万荣啊,努力吧!
(获山西省文联第七届文艺评论奖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