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长长的热吻,传达了康凌光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情意。这时,康凌光的意识渐渐明晰起来。人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他俩这一刻又何止是千金!如花似玉的心上人就要离自己而去却难料归期,偏她已以身相许,自己竟无力相助,怎甘心美妙的春梦就此了结!
康凌光想着伴她去天涯海角,又很快自我否定了。因为那样做反而要连累她,结果势必是一个也走不了。
人在无助的情况下更容易诱生回味。品着刚才的纵情快意,忽然想起国外一个外科医生的一句名言:女人是一本内容丰富的美术书。可是自己刚才幼稚得连封面还没有读完就读到内页里去了。
康凌光轻轻拥着潘伊玲,他要从上到下,从前到后,用眼睛、舌头、双唇、手指,一寸一寸地重读一遍,将这部美术著作中的所有细节都刻印在脑海中。
潘伊玲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对丰乳跟着也微微颤动起来,这是令男人赏心悦目的动态美。看着这怡情动性的美景,康凌光想起了难以忘怀的另一幕。
那是在医专读三年级时的校秋季运动会上,女子八百米跑已近尾声,潘伊玲遥遥领先于所有对手向终点冲过来,康凌光和各班许多男女同学一起守候在终点线外的两侧,一面喊着“潘伊玲加油”,一面准备搀扶。
潘伊玲步幅大而轻快,致使胸前的尤物活泼地撞击着薄薄的运动衫。乳体时而波峰凸现,时而又跳荡开去,青春的风姿和活力淋漓尽现。
潘伊玲灿烂地笑着,喘着粗气,偏扑向并没有跨步出来的康凌光的胸前,既引来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也引来无数妒忌的目光。
那阵子,康凌光紧拉着潘伊玲的两手,四目相对,是何等的心花怒放。情窦早开的他心旌摇曳着浮想联翩:要是没了衣衫,那尤物会是怎样的一种鲜活?为此,学生时代的康凌光曾无数次地问过自己:是因为下流,还是人之常情?
康凌光读过弄珠客在《金瓶梅》序里说得十分透彻的话:“读《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喜欢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禽兽也。”康凌光自知心中有一个“鬼”在,如果要对号入座的话,自己心中的“鬼”该坐在哪个位子上呢?反复责问自己的结果总是一个,像是都是,又似都不是。
眼见着此番情景,他又想起了那句无名者的格言:不能让绿叶和鲜花在寂寞中凋败。想想也是,就连自家药柜里的那些草药,干枯后也依然要让其为人提供恩泽。何况人又非草木,对于眼前的“鲜艳”和“鲜活”,自己竟无能为力去倍加珍惜护爱!
康凌光贪婪地盯着一触目就使自己心醉情迷不已的胴体,直盯得潘伊玲两眼迷离,轻舒手臂抚在康凌光的肩头上。康凌光那专注的神情和亢奋的目色终止激活了她再次放任的动机。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平日里,两人虽常是形影相随,可潘伊玲从不让康凌光多得过一寸肌肤之欢愉。而现在,她正恨不能将自己的姿容欲色倾其所有地展露出来,让康凌光掠个精光、彻底。
潘伊玲凭借少女的敏感,脉准了康凌光此刻的心态,待他将自己放倒后,默默配合着他的每一个暗示,直到让他读够了自己的一切。
两人穿好短裤汗褂子后,又回到竹篾上坐下。潘伊玲的右臂肘靠在康凌光的左肩头上,左手梳理着蓬乱的秀发,忧心忡忡地说:“差一点忘了告诉你,我在左边的密室里看到了那瘟官给爷爷的密件,说是大后天又要来办差。
“我思量着,十有八九是冲我而来,把差办到我身上。那狗官要是毒心如蝎,疑心似狐,说不定他已经提前到来,赶在我去南洋之前,企图将生米做成熟饭。我岂会傻呆呆地做他砧上的鱼肉,必须趁早走脱。”
她侧转身,亲吻过康凌光的脸颊后接着说:“我走后,你要多留神,听说那恶棍心狠手辣,因此曾深得袁世凯的赏识。他得不到我,很可能会迁仇移恨于你。”
康凌光说:“我倒没什么。只是你此去路途遥遥,时日悠悠,总放心不下你的健康安危。你一个人在外,定要多警醒着点,多提防着点。路上可以物色一个可靠的人结伴同行,千万珍重,两年后,我们定要再相会。”
潘伊玲两手勾住康凌光的颈项,四目相对,动情地说:“你所担忧的,可能就是我要面对的残酷的现实。失去了亲情的护卫,路途上也可能会遭遇更多的艰难险阻,可是,总不能因为有险阻就……”
潘伊玲依偎在康凌光的胸前换了话题说:“你不必为我太担忧。你看门外砖路上那些柔弱的小草,虽遭万千践踏,但它那强烈的生存欲望足可以藐视周围的一切,这是生命的大无畏。”
“你再看左边那一丛,几乎全被踩烂枯萎了,仅在根部还存一点绿意。但正是那一抹倔强的绿色,惊心动魄地演绎着生命的高贵、不屈和壮烈!凌光,我心中有你,再加上这小草,我真的无所畏惧。”
潘伊玲以为,临别之间自己不必太悲伤,应该轻松一些才好。她凑近康凌光的耳边,康凌光以为还有什么私房话要说,便静静地候着。没想到潘伊玲竟半荤半素地逗了起来:“呆子,刚才,我还真以为你是只不吃腥的阉猫呢。”
康凌光乐不起来:“你是什么身份,我想尝就可以尝的!想你平日里寸肤必守的小气样,我怕羊肉吃不到要惹身臊呢!你馋了就想要……话要早挑明了,非把你……”
潘伊玲忙伸手去捂康凌光的嘴。康凌光趁机一把抱住潘伊玲,又吻又搔痒痒。潘伊玲最怕搔痒痒,咯咯咯地笑成了一团。
“看来你还真不是阉猫,是个‘君子’。” 潘伊玲笑够了,“你不仅是个伪君子,而且还是个呆君子。”
康凌光这回似乎有点不明白:“耍什么小姐脾气,你倒说说清楚,我究竟‘伪’在哪里,‘呆’在何方?”
潘伊玲似怒非怒地看康凌光一眼说:“都什么时候了,又不是与你吵嘴斗架,充什么动眼不动手的‘君子’。要是纯粹为了演练推拿按摩,我会自出这样的格?莫非你真的一点推理能力都没有?”
“逼一个女孩子先自露色相,再占了别人的身子,又可做一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这就是你的如意算盘。我说你‘伪’到了底,‘呆’到了家,‘花’透了心。”潘伊玲说着,似怨似恨着在康凌光身上乱拧乱拍打……
如要说实话,两人相恋之后,康凌光曾有过尝尝禁果的念头,尤其是在两人相拥相吻着春欲潮动之时。只是在山盟海誓中,潘伊玲提了个附加条件:圣洁的童身只有在大喜之夜才能交付。
人非动物,康凌光更非轻薄之辈,在是非、善恶与美丑之间,守得住道德的根基。凡是纯洁的心灵,就如树上那些青嫩嫩的枝枝叶叶,越向高处伸展,越是远离自身的起点,就会愈加依赖那原始的出发点。
读医专的那几年里,正是各种“新文化”思潮赶时髦的阶段。这中间,难免泥沙俱下,鱼龙混杂。西方“性解放”的旧货就曾贴上了“新文化”的标签,到处泛滥。
医学类学校的青年学生自然接触了更多的“人体”知识。其中极少数道德败坏者自以为多了点专业之“技”,便发挥起一“技”之长来。就以青州医务学堂来说,几个学生痞子竟到处散发印有“看破红尘戏红唇”之类下流的小册子,个别男女甚至大言不惭地公开谈什么“性解放”的体验……
在那股人欲横流的暗潮中,康凌光、潘伊玲俩屡次同室秘谈,若没有冰清玉洁的志趣,岂能涉浊流而不沾,出淤泥而不染,又焉能够始终守身如玉?
当康凌光随潘伊玲来到密室之初,尽管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利,但他那刻确实没有产生过一丝一毫的非分之念,也绝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
从道义的角度讲,人是最高等的动物;若从意念角度论,人又是最易变化的动物。而单纯的原始欲望,往往使一切都变得十分简单。人类的性事也就像是一个经历过N次证明了的公式,整个儿都是程序化了的,过程和结局永远都一样。
但潘伊玲此时此刻所热烈渴求的,不仅仅是要简单地重复程序。
潘伊玲是天生的伶牙俐齿,平素好斗嘴,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铁嘴。
她自幼博闻强志,长大了自是才思敏捷,机敏过人。无论什么辩论话题,都能旁征博引,信手拈来就能出口成章,并且滔滔不绝,直至对手张口结舌,哑口无言。
因此,对这张“铁嘴”,不少人将其戏称为信口开“海”,既褒又贬。
一次解剖实习课,潘伊玲早早去占据了一个有利的位置,才离开片刻,那座位已被一个外号叫“无赖”的同年级同学占去,自己的笔记本、钢笔等都被扔在讲台上。
自然又是一场唇枪舌剑。那“无赖”本不是潘伊玲的对手,又理亏在先,可他话到理屈词穷时,还想死撑面子,恼羞成怒着嚷嚷起来:“我没有给臭嘴让位的习惯。”
潘伊玲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机巧地接话反击:“那现在,我决定把座位让给臭嘴。”赢得了满堂喝彩。
本可安安心心完成毕业论文,圆满结束学业,可眼下的她正深陷于前程未卜的困境中,做出远涉南洋的抉择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
潘伊玲能歌善舞。在浪漫、销魂的时刻,肢体动作会自然而然地融入舞蹈语汇,只是康凌光未能全部读出来。动作远比语言含蓄,而且,极具诱惑力和刺激性。康凌光自然独享着解读潘伊玲肢体语言的专利,可惜这项专利权随着潘伊玲的离去就要自行中止了。
想到此处,康凌光的心头产生了一种从短暂的幸福中浸渍过来的那种灼心的痛楚。
潘伊玲不仅能歌善舞,而且琴棋书画也样样都能拿得起。因此,在学校里,她不单是众所周知的靓丽出众的美女,更是一位灵性出奇艺趣风雅的才女。追逐她的人自然多得难以计数,但她始终铁定心仪康凌光。
怀中情人羞赧的表情是一道最美丽的风景线。康凌光扶起潘伊玲,专注地欣赏着那樱桃小嘴。小嘴正微启着,双唇鲜红,犹如血滴。唇囊弧线优美地微翘着,很性感。红囊上刻有精细的条纹,丝丝缕缕的,柔润无比。这小嘴就像是一朵美艳的鲜花,他只是难以知晓,这美丽的花朵这回又要吐露什么芬芳。
羞涩的浪潮退下去后,潘伊玲自如多了。她觉得,分手之前,得把该说的话都说了,才不会留下遗憾。
她柔声问道:“你是不是嫌我把话挑明晚了。说穿了,我只想要你在自然状态下的第一次,这才是最原始的真实本性。第一次做,我就求那种清澈见底的纯真。你想,我要是早说了,你还能保持那份纯真美好的心态而不产生一丝一毫的杂念吗?”
人生自有无数个第一回:第一回笑,第一回迈步,第一回上学,第一回求职,第一回领工资,第一回谈恋爱,第一回与恋人接吻……
在那么多的“第一”中,潘伊玲将自己的第一回性事和在这性事中交出的贞洁看做是女人一生中最神圣的事,是女性生命里程中最值得珍爱的里程碑。
她以前之所以迟迟不肯交出,现在又突然交付,都源于此。而这一交付决定,需要男女双方在合情合理合法的条件下共同来完成,只要一方不纯洁,至圣至美的里程碑就将蒙尘。
康凌光十分钦佩潘伊玲的见解,敬重她的人格,敬慕她的人品。人生得一知己已经很难,女孩中品貌双全的本是不可多得,自己能得此品貌才艺四绝的红颜佳粉垂青更是人生之大幸。他拥着这圣洁的娇躯,不仅享着生理的快感,更品味到了那分浓浓的心理愉悦。如果能永永远远这样下去,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有诗云:相见时难,别亦难。应该说是离别更难,尤其是归期遥遥无望的那种离别。康凌光和潘伊玲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久久地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阵子,康凌光才下意识地一紧缩臂箍,就引起潘伊玲轻微的扭动,康凌光正想解读这模糊的信息,就听潘伊玲悄声说:“我想怀上你的孩子……” 少女本想要说的千言万语浓缩成了八个字。
那略带伤感的话语分明是女子内心深处母性的流露,可惜不在新婚之夜或是蜜月之中。这话更是对男人忠诚无二的表露,同时又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心态的反映。
青春和幸福竟要面对这样一种残酷,康凌光百感交集,痛在心头,竟无言以对。事实上,此时,即使是最动听的语言也是苍白无力的,只有动作才能完成最后的实质性的安抚。
两人其实都清楚,过了今天,不知明日。很快,白条条的肉体更加紧密地缠绕在一起,渐渐地狂放起来……
令康凌光痛惜万般的是这蚀骨销魂的美艳自此就如断线的风筝,一去不返。六年来,这份折磨无时无刻不在噬咬着他,侵蚀着他,使他形销骨立,尤其是在那段草率的婚姻期间。
更令他钻心般疼痛的,是有传闻说,那狗官买通了船家,去海子口的船黑夜里转途大运河北去。船舱里稀稀拉拉的几个乘客模样的人,原来是那狗官安置的心腹。
有人还有板有眼地说,到京后,潘伊玲死不从命,撞茶几而死。还有人则说,那亲宠发现潘伊玲已不是处女,便恼怒万分,百般蹂躏后将其卖给了青楼。京城的某小报还刊载过此事,似乎真是有根有据。
种种传闻的依据是潘伊玲的祖父突然间下了大狱。这也致使事情的真相一直到现在依然是个谜。
话说康凌光的曾祖父在爷爷康世琦、康世雄十岁时,就为两个儿子各造了一座宅院,分别坐落在三桥镇的东西两头。
选址时,风水先生说,三桥镇的东西街恰好建在一根神扁担上。中间济公桥处正处肩头上,在此建房买屋,财运自然最为稳固,但已无地可造屋。而东西两头地处神担的两个翘头上,在那里买地盖房,日后自会更加兴旺发达,所以康家造宅院的地址也就此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