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说着便脱去了外衣,只剩个裤衩,俯伏在榻榻米上。那几乎是赤条条、白净净、肉塄塄的强壮的男性胴体,让丽子一瞥就头发涨,眼发花,心狂跳起来,人晕晕乎乎得不知所措。
没料到自己所害怕担忧的事会来得这么快,想到自己的拳头就要与这连正眼也不愿看一眼的男人门板似的背接触,丽子立时悲上心头:命运操纵在别人手里而任人摆布的屈辱的一刻就要开始了。
丽子记不清小时候替父亲捶过多少次背。那是在夏天的晚上,哥哥纯一郎一手提着没了靠背的竹凳子,一手搀着父亲到门前的泥地上乘凉。待父亲在竹凳上坐定后,姊妹俩就雀跃着替父亲搔痒痒捶脊背。
父亲的背宽似门板,小拳头抡上去,肉肉的,软软的。父亲一会儿夸绫子搔得舒心,一会儿夸丽子捶得舒服,直夸得姐妹俩欢欢的甜甜的。
小时未料大时愁,大了才知人生除了愁苦,更有耻辱和悲恨。想着自己的圣洁就要渐渐离开自己的肉体而远去,丽子心痛得抡不动拳头——这捶背恐怕只是今天这幕戏的一个开场白……
幕已经拉开,既上了台,逃避是不现实的,松本三叔想要的情节是迟早要开演的。丽子这般想着,便跪在松本三叔的左侧,拳头凌乱地抡动着。
松本头也不抬地问:“丽子,你好似不太乐意吧!”
丽子忙答道:“不是的!第一次捶背,侄女我不知道三叔喜欢重一点好还是轻一点好。”
松本“噢噢”了两声说道:“看来丽子还真有点不知轻重。”
丽子暗暗吃惊:松本三叔明是论“轻重”,实是在指责自己不知好歹,没有尽心尽力。
她才想着抡快抡重一点,松本一个翻身,索性坐了起来,捉住丽子的两手,似笑非笑着说:“捶背和做其他事情一样,首先要有合适的姿势,没有合适的姿势就难以使劲,就如小学生没有正确的姿势写不好字一样。
“捶背时,如果我俯伏在榻榻米上,你就该跨跪在我腰眼的两旁;如果我坐着,你可半弯着腰或者跪着;如果我侧躺着,你就得这边跪跪,再那边跪跪,这叫做依势就势,据态顺态。”
丽子只得微笑着迎接松本审视的目光,像小学生听课一样,听完了,俯身过去,故意将脸贴着松本的肩头以装羞,扶他躺下,然后助三叔翻过身去。自己再提膝跨腿,跨跪在松本的腰眼两旁。
丽子边抡拳边辩解似的说:“没有三叔提示,侄女我不敢轻举妄动,担心自己的轻慢对三叔造成不敬。”
对丽子在顺从之中又不失机灵的反应,松本暗自心欢意满。他喜欢有灵气的女孩,顺从、漂亮又机灵,会给人带来更多的乐趣。
丽子刚才的贴肩动作看似掩羞,实是近乎肉麻地讨好,这样的知趣源于自己的翻身起坐。
看来,适时对奴隶施施压,显示显示尊者的威严,自会有事半功倍的效用:“难得丽子对我一片敬意,不过,也许是第一回,侄女对我多少还有点敬而远之吧,要不小嘴巴为什么不甜些多问问呢?
“有道是言为心声,以此去推论,为什么姿态就不是心态的外露呢?无论做什么事,心态都很重要。譬如这捶背,有了好的心态,拳头自不会像鸡啄米似的东一点西一点了。”
丽子心中自然清楚,这个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自家侄女的长辈,在对自己的步步紧逼中,之所以要强调心口如一、说话算数、心态决定姿态等等,无非是要用这些道道来控制自己,并一步步诱逼你用自己表白过的话捆住自己的手脚,最终迫使你就范。
当然,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为自己所需的“利”而来。有钱人不把穷人放在眼里才是正常的,而当他把穷人往眼里放的时候,就一定不正常了。很显然,在这里,你若要自尊、自主、自爱,就根本没有利可图。想要的,就必先有所失。
丽子早就反复想过了,在自己与松本三叔之间,是一场无法明码标价的买卖。在这场买卖中,因为双方地位不同,各自所需的“利”也完全不同,“买卖”就不可能对等进行,更不要说平等了。但因为有各自所图的“利”,同时又是各自所急需的,买卖才有了成交的可能。
松本三叔的话已经点得很透了,他绝不是盏省油的灯,自己如果再为那点自尊而敷衍下去,到头来只怕“本”得照付,“利”却要大受影响,还不如顺水行船省些事,多得些实惠好。
于是,丽子嘻嘻一笑说:“三叔您别急,我只是乡下一村姑,只会像小时候替父亲捶背那样东敲敲西打打,全不知城里的道道和规矩,笨手笨脚地不能让三叔满意。还请三叔多多包涵,具体指点指点,我也好手巧些,尽量让三叔多些舒服和满意。”
松本窃喜在心头:这是一头才拴上鼻绳的小母牛,没有一点犟劲才不是真的。但只要我手中的缰绳一紧,你就得给我乖乖地回头。给你一把草,就得替我挤出一杯奶。要不然,抽上几鞭子,看你还敢不敢犟。
松本故作没事一般地又说开了:“看侄女把话说到哪去了。早就说过,我是个从不挑剔的人,只要你快乐了我就满意,你别紧张就是了。人的语言、动作、表情、眼泪等等,都是人内心世界的反映。你心慌意乱,拳点就乱,三叔我就心不安。
“这捶背,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章法。一般从肩头捶起,从左肩到右肩,再从上到下地捶过去。节奏或快或慢,用力或轻或重,拳点或疏或密,这些都不打紧。心诚则灵,只要心顺了,气和了,拳头怎么落,落到哪里,都会是舒服的。”
明人不必细说,丽子自然知道,松本三叔之所以将“心顺了”三个字说得特别响,无异于说丽子是心不诚,发出了“在真人面前不要假心假意”的警告。
其实这捶背,不管你怎么捶,要找一个“你不是”的借口实在太容易。松本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把捶背当做是肢体深入接触的幕前曲,关键在于他要你死心塌地地顺从。
这捶背看似是肉与肉的碰撞,其实是心与心的较量。松本打一开始就觉得,丽子虽小绫子两岁,但其机灵劲远在绫子之上,心气也比绫子高,降服这样一头小母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得慢慢调教为宜。
面对松本的步步紧逼,丽子选择了顺从,甚至是屈从。她思量着“就当是替父亲捶背”时,用轻松的语调说:“三叔,让我再来一遍试试。”
这一回,丽子改跨跪为跨坐。她一屁股坐到松本的大腿上后,两个小拳头像木鱼槌一般,时紧时慢时重时轻时密时疏地在松本三叔的背上敲起来。随着拳头的移动,躺着的一个慢慢地哼哼哈哈起来……
渐渐地,丽子出拳的节奏乱了……松本反抬手就摸着了丽子湿漉漉的脸蛋……
丽子站起来后,松本便翻过身来。丽子正要开口,无意间看到了裤衩遮不尽的雄性膨胀。惊羞交加的她急忙转身去取松本三叔的外套。
当她转回身时,松本也已站起。她举提着外套,冲他莞尔一笑。松本回以一笑,未接,转身走到东壁前,从毛巾架上取下一块毛巾后,返身直挺挺地走回来。丽子只得托着外套笑殷殷地迎了上去。
丽子接过毛巾掩面擦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见松本三叔已穿好了外套。
松本诡秘一笑,久久盯看着丽子,丽子被盯得慌了神。就在她不知所措时,松本一把夺过毛巾替她擦起了脖颈。丽子才想起,刚才心慌意乱中,自己竟只顾着擦脸。这才读懂了松本三叔的眼神:你还嫩,玩不过我的。
捶背过后的午餐是在一门之隔的西间进行的。餐室不大,中间放着一张能容四人一起用餐的矮脚木桌。
餐室的西北角放着个玻璃立柜,上下共四层。底层摆着个胖肚式的陶罐;陶罐的上层放着各式酒瓶;再上面一层放着三把细嘴青花瓷酒壶,一式的模样,一样的花纹,花纹的颜色也完全相同;最上面的一层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式酒杯。
移门进去时,丽子见饭菜、筷子、汤匙早已摆放齐备,三个菜还微微冒着热气。丽子惊讶于这里的佣人手脚之轻捷,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丽子的视线很快被黄灿灿的铜汤匙和银亮亮的筷子吸引住了。松本三叔忙介绍起来:“这银筷子很有意思,要是饭菜里有毒,这筷子伸进去就会变色。”
丽子感慨起来,都说富人什么什么值钱,其实是富人的命最值钱。
用餐也就叔侄俩,自始至终没见佣人进来。五菜一汤,都是丽子见所未见的。松本三叔边为丽子搛菜,边介绍菜的名目,都是丽子闻所未闻的。
松本一手用汤匙一手用筷子搛住一块大肥肉往丽子碗里送,丽子见状忙一手遮住饭碗,笑着说:“三叔,我从来不吃肥肉的。”
松本嘿嘿一笑说:“侄女到我家来,三叔就要你吃从来没有吃过的肉,说从来没有说过的话,做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把它吃了。”
丽子艰难地笑了笑说:“三叔,我真的吃不惯油肉,一吃就要恶心呕吐的。”
松本嘿嘿笑着说:“吐出来,再吃进去不就没事了!做任何事都有一个从不习惯到习惯的过程,就是吃菜也一样。你比绫子瘦多了,我要看着你胖起来,到时候,让兄长嫂子认花了眼。”
松本见丽子遮碗的手没松移,就直接将肥肉递送到丽子的嘴边,丽子开始还紧抿着小嘴,禁不住松本三叔的逼视,终于松了口……
肥肉总算咽下去了,眼泪也差一点就要掉下来。谁知胃竟也会欺生,它和食道联手作梗,引发丽子阵阵恶心,她不敢往桌子上吐,也不敢往地上吐,呜呜着吐在了自己的饭碗里……
松本自是眼明手快,忙用铜汤匙盛起那口肥肉糊糊,直往丽子嘴里送。丽子才呜呜着抬头,随即又张开了小嘴。松本则像司炉工用铲子往炉膛里送煤末子一般,将汤匙塞进丽子嘴里,丽子难受得直呛,忙用双手去接喷吐物。
待丽子擦过手回来,两眼泪汪汪地还未坐定,一小块肥肉又到了嘴边。这回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口将肥肉吞咽下去后连着扒了三小口饭,总算将恶心的感觉给压住了。丽子只觉得现在的自己,早已不再是早上从家门走出来时的那个丽子了。就听松本三叔夸着:“这才是好样的。”捧起饭碗后,忽然想起陪酒的事来,丽子暗骂自己“该死”,忙搁下自己的饭碗说:“三叔喜欢喝什么酒,待侄女去取来。”
松本也不再客套,起身走向玻璃柜,取出蓝花纹的细嘴青花瓷酒壶,递给随步而到的丽子,说:“三叔喜欢在东边的大间里喝酒。”
丽子说:“那菜和汤都端过去吧。”
松本摆手说:“不用。别人喝酒,或重菜轻酒,或重酒轻菜,或酒菜并重;三叔不一样,我纯粹为喝酒,喝的是情趣,故从来不用下酒菜。”
两人回到东大间,丽子莞尔一笑问:“三叔,这酒壶里装的一定是种美酒吧!”
丽子仰脸莞尔一笑时,桃腮含春,眼波迎送,红唇微蠕着,犹如开放在春风中的一朵玫瑰花,少女那妩媚、轻盈的青春神韵扑面而来。当然,那是一种不得已而做出的有限的展露。要是在情人面前,那定然会带露尽情地绽开怒放,直到花蕊喷吐。
松本又一次忍住深吻的念头,说:“所谓美酒,那不过是一种说法而已。其实,就酒本身来说,无所谓美不美。不同的酒,如果说有区别,主要在酒精含量的不同上。一般人不知其理,绝大多数喜欢喝酒的人也根本不会品酒。酒精的含量也并不是衡量酒美不美的依据。有人喜欢酒精含量大的高度酒,有人喜欢酒精含量少的低度酒。这就和青菜萝卜各有所好一样,两者难论谁比谁美。
“适合自己胃口的就是美酒。说穿了,喝酒喝的是心情和趣味,这胃口也就不单是指酒味了。就如兄长——你父亲,永远喝那种最便宜的土烧酒,却永远是喝得美滋滋的。所谓醉翁之乐不论酒,道理就在其中。丽子你也可自己去琢磨,婚宴桌上喝土烧酒与丧葬场上喝名贵酒,哪一个会更乐些?
“三叔历来认为,不论是什么酒,只要有了美女的陪伴就是美酒。美女越漂亮,酒味也就越醇美,所以,今天这酒绝对是上佳美酒。丽子,你说呢?”松本说着,不再掩饰自己的贪婪,色迷迷地盯着丽子。
丽子觉得松本三叔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税利起来,她被盯得很不自在,分明觉得松本三叔的话第一回明显地带上了挑逗味,不知还会说出什么样出格的话来,甚至还会有出格的动作,也不知陪酒究竟怎么陪,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他的问话。
局促不安中的丽子突发机灵:“三叔,你要喝酒,我替你到西间去取酒杯来。”
松本拉住丽子白嫩嫩的小手,嘿嘿一笑说:“难得有丽子陪伴,三叔我今天特别高兴,所以我想用特别的酒杯喝酒。”
丽子冲松本三叔莞尔一笑说:“那正好可以看看三叔特别的酒杯是什么样的,那一定是很贵重的吧!三叔,你将它藏在哪儿,还是侄女帮你去拿过来。”
丽子感到松本三叔刚才将自己的手拉得很急,捏得很重,像是有种警示在里面。心情立刻跟着紧张起来,想借机回避片刻。
松本长“噢”了一声,狡黠地笑过后说:“丽子也是勤快惯了的,不过我要的那杯子,说是远在天边,却也近在眼前,就在这间屋子里。”
丽子举目四顾,房间里的陈设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看不出哪处是藏杯子的地方,哪怕酒杯只有拳头大小。靠东墙的那个茶几是唯一的摆设,四条腿细细的,茶几面上空空如也。
“三叔,你所说的特殊的酒杯莫不是那种拇指般大可以随身携带的一口杯?”
松本摇摇头,诡秘一笑回答说:“一口杯倒是一口杯,只是我所要的是深不见底的那一种。”
见丽子一脸茫然无知的样子,松本就势捧住丽子的双颊狂吻起来,直吻得丽子浑身哆嗦起来才道明:“我所要的就是这无底樱桃一口杯”。